内容简介
保罗,一个人生陷入低谷的作家,生活中唯一的安慰与快乐来源是一只会说话的狗——斯特拉。她梦想跟汉堡来个亲密接触,她懂得思辨并且语言犀利;她性格温顺,却跟保罗争论人所面对的压力,讨论人生,教会保罗狗眼看世界,是一个魅力十足的狗界哲学家。当斯特拉渐渐老去,她决定远赴天国……
这本书会让你欢笑,也会让你哭泣,更会让你想拥有一条可以与之交谈的狗。
(这只会说话的狗是完全真实的)
三万年前,狗和人类第一次成为朋友。
他们学会了相互关爱,以一种其他物种从未学会的方式。三万年后,当一个作家平淡无味的生活又遭遇杂草丛生,引领他走出绝境的竟是一只十五岁又会说话的老狗。
(接上)
树叶顺次变成黄色、橙色和红色,然后凋落了。北汉普顿的秋风挟裹着树叶上下翻滚,越过穿着越来越厚的史密斯大学的女生们;越过门廊的阴影里黑乌鸦的雏鸟们,它们悄悄地挪动着自己相互取暖;越过人行道上的迎宾者和角落里的传教者;越过在圣诞节前装点橱窗的店主们;越过汽车保险杠上的贴画;越过房屋、工厂,然后飞入秋季的原野。十一月的雨下起来就好像永远都不会停似的,街道变得湿滑,现出一种鲨鱼皮那样的光。白天越来越短,黑夜越来越长,星星们都找寻着自己在冬天的位置。保罗工作、吃饭、睡觉,去看场电影,去酒吧坐坐,保持着自己一贯的作风。尽管在他生命里,这是他第一次知道,什么才叫按部就班;而这种秩序性让他不知道身在何处,或者无处置身。真的,他觉得自己掉进了一个深深的洞里面,一个他永远无法逃脱的洞。
他不知道在何处转身,直到某一个夜晚。
保罗:你好,爸爸,我是你的儿子保罗,还记得吗?
哈罗德: 是。
保罗: 妈妈有没有告诉你我感恩节回家?
哈罗德:有。
保罗: 你今天感觉如何?好些了吗?
哈罗德:是。
保罗: 我自己过得不太好,我之前交往的女生塔姆森,住在罗德岛,我们相隔太远了,恋情难以为继,所以分手了。其实,感情好复杂的。
哈罗德:是。
保罗:我真的觉得自己是个失败者,她是我离婚之后第一个约会的女生,也是唯一一个,她真的很特别,我让她从我指尖溜走了。
哈罗德:是。
保罗: 我觉得自己应该做些改变,找个工作,或者还可能搬家。
哈罗德:不。
保罗:爸爸,我该怎么做呢?我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开心过,我不知道该做什么,我不能像个正常人那样活,我不会调节孤独,但除非我自己懂得如何调节,不会有人帮我的。这很反讽,对吗?
哈罗德:是。
保罗:塔姆森试过了,但我知道她很沮丧。其实,本来应该挺有趣的,但结果不太好。我可以告诉她我的感觉,但我不能。只是时间问题罢了。我觉得从来没有这么低落过,好无望的感觉。
保罗:爸爸?
保罗:还在吗?
哈罗德:戒。
保罗:戒?
保罗: 还在吗?之前你只能输入“是”和“不”,这次的“戒”,是不是电脑出了……
哈罗德: 掉。
保罗: 戒掉?
哈罗德:酒。
他明白了父亲的意思。他又读了一遍。
然后是第三遍。他找到房间里所有的酒,倒进了马桶。他倒完之后,撒了一泡尿,然后按下了马桶的冲水钮。他站在那里,看着水流在马桶里旋转着下沉。他稍后又冲了一次,然后回了卧室。那一刻他知道自己将永不再饮酒,因为没什么理由再喝,所有的理由都站在戒酒的一边。他在脑海里把自己想做的事列了一个表:保持健康、长寿,丰富的生活,保持创造力,一段感情,一个家。然后,他问自己喝酒会不会帮助自己实现这些目标,当然每一项的回答都是“不,不可能”。他用电脑上的计算器算了一下,如果平均他每天喝五杯酒、连续喝二十年(这只是保守估计),他的一生将喝掉三万六千五百杯酒。
他知道自己的底线。
问自己何时开始,这是改变的第一步。
第二十四章 柏林墙
他重新开始跑步,恢复了自从斯特拉死后就荒废了的锻炼计划。这是改变的第二步,尽管天气变得越来越冷,而且他也没有合适的运动服和装备。他每周跑五次,每次跑三英里。有一天,他在史密斯学校的跑道上为自己的百米跑计时,29.7秒,还是不怎么样,但比上次已经好了很多。
他重拾了自己的瑜伽课程。他想让自己获得安静。就像瑜伽老师教的,他专注于自己的呼吸,他自己觉得好像收获不大,在精神和感觉之间寻求平衡让他觉得有些尴尬,但他的确提高了自己的耐心,或许这才是重点。
有些变化并不像其他的变化那么受欢迎。一天,在小镇上的洼地跑了大约四英里的一圈之后,他在公墓旁边的帕森大街上做运动后的拉伸。这片洼地是河滩地,在机场的另一边,上面种植了谷物。秋季的收割过后,地里都是些短粗的茬子。在他用手拍打臀部肌肉的时候,看见了一只脏兮兮的小猎狗。它的毛是炭灰色的,凹背圆腹,鼻子很长,下巴上长着细细的白色胡须,它脸上的表情是欢愉的。它的脚趾甲有三英寸长,颤巍巍的;它在嗅着倒在路旁的一个垃圾桶。斯特拉曾为他们做过介绍,他知道这条狗的名字。
“托比?”保罗说。
那条狗转过身来看着他,尾巴耷拉下去不再摇摆。
“我是保罗,斯特拉的朋友。去年夏天,我为车子换油的时候我们见过。”
在保持眼神接触的同时,托比转到了四十五度角,做出了经典的“我可能跑,也可能不会跑,但我对你没什么威胁”的姿势。
“最近还好吗?”保罗说,“或许,你已经听说了,斯特拉不在了。"保罗向前走了一步,而托比则谨慎地挪开了。“你怎么一言不发?”保罗说,“别这样。”
小猎狗没理保罗,继续搜寻着垃圾桶里的食物。但当保罗再向前走了一步时,小猎狗沿着大街跑掉了,只回头瞥了保罗一次。有那么一瞬间,保罗想自己是不是认错了,会不会是另外一条只是跟托比长得很像的狗?但那就是托比,他知道,肯定是。
那天早上,他试图跟许多条狗进行交流,其中包括一条集市街上的看货犬,那条狗戒心和责任心如此之大,它的前腿大约已经一年没有接触过地面了,就那么一直站着。那条狗被拴在链条上,却不停地大叫着,都是些保罗听不懂的话。
这很明显,是变化的第三步——他再也不能与狗对谈了。
感恩节前的星期三他坐飞机回家。碧茨和尤金还有男孩们来机场接他。他们和他一起等着行李从履带上过来时,碧茨告诉保罗这次要去她家,孩子们听说他们最爱的舅舅要来,高兴极了。在路上的时候,保罗望着静止的景色。树干黝黑黝黑的,没有树叶,在沉重的天色下,整个城市变得肃穆起来。
在父母的房子那里,他看到了卡尔找人修的专供轮椅使用的斜坡。看起来很坚固,但还有些永久使用的悲伤。妈妈拥抱了他,告诉他父亲已经好多了。哈罗德在楼下日光浴室自己的床上,正坐着看电视上播放的大学足球比赛。贝弗利说,在与职能治疗师尽力合作、训练之后,哈罗德使用右臂和右手的功能有了很大进步。保罗曾期待能从父亲的脸上看到喜悦,但哈罗德的脸色已经不能按照常人的标准去衡量。或者,保罗觉得从父亲的眼睛里读出了什么,又或者那只是他的空想。
他去了父亲的床边,把父亲的右手放在自己的手里,弯下腰去亲吻他的额头。
“嗨,爸爸,”保罗说,“很高兴见到你。你看起来好极了。”他的父亲看着他,右手在他的手里挠了三下。
“我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保罗说着斜下身子去,在父亲的耳边低语,“我做了你让我做的事。”
他的妈妈给他做了三明治,他们边吃边聊。贝弗利把这些天医生的说法和病情的转变告诉了他。哈罗德还在看电视,他自己用遥控器调台,在大学足球比赛和重播的《佩里·梅森》之间变换。贝弗利特别高兴地说,哈罗德的语言治疗师认为再有三到六个月的时间,哈罗德将可以口头表达简单的思维,尽管他现在更喜欢用键盘表达。
“她觉得这些进步的原因在于他的情绪好多了。”贝弗利说。
“我想是新药发生了作用吧。”保罗说。
“不,肯定不是——他们停了他的抗抑郁药,因为他们觉得那反而会阻碍他。你知道,我在不停努力学习这些,但有些东西他们也无法解释。”
他们聊天,陪伴哈罗德,直到碧茨说是时候该走了--她有很多烘焙工作要回去做。她让每个孩子亲吻外公道别,保罗最后吻了父亲的额头一次,说为了火鸡和核桃派,第二天自己会来看他。
他们开车去碧茨家,路上点了比萨打包作为晚饭。他把自己的行李箱扔在客房里,然后,大家挤坐在一起看足球赛。当姐姐给他一瓶啤酒时,他拒绝了。他的内心其实有些动摇,最初的那些日子里,他的手指甚至在轻微发抖。如今他戒酒已经两周了,他调适着自己所有陌生、奇异的感觉和情绪。他还以为会有无法承受的对酒精的渴望,但没有——只是跟往常一样,没有特别的渴求。他觉得好多了,头脑也清醒多了。他睡眠越来越好,清晨醒来时头也不会痛了。最大的不同在于时间似乎变慢了。他知道他可能再也不会喝酒,甚至呷一口也不可能,但这一切看起来并不像当时想的那么难,就像他不会喝漂白剂和防冻剂一样简单。毒药就是毒药。除非有人撬开他的嘴巴往里倒酒,酒精再也不会伤害他了。
孩子们都躺下了,他的姐夫尤金也在不停地打哈欠。他说自己太困了,要先去睡了,只剩下保罗和碧茨姐弟俩。碧茨做了两个南瓜派,两个核桃派,四条香蕉面包。保罗觉得这是他见过的最好闻的房子了。碧茨在自己的法兰绒家居服外面穿了一条浴袍,下面是带有皮底的羊羔绒袜子。
“我能问你个私人问题吗?”她说着,扑通坐在他的身边。她盘起双腿,保罗放下了自己正在玩的填字游戏。
“当然。”他说。
“你确定吗?你看起来挺平静的。”
“我很好,可能是我以前说话太大声了。”他说。“塔姆森怎么样了?我还以为我们这次能见到她。”“我们分手了。”保罗说。
“哦,不是吧?为什么啊?”碧茨同情地说。
“很多原因,”保罗说,“我愚蠢、冷漠、怯懦,自私。或许还遗漏了什么。”他知道他没说自己喝酒的问题,没说自怨自艾,没说自己阳痿,没说欺骗,也没说她已经克服了对承诺的恐惧选择了另一个男人,但他不确定是不是要全部告诉姐姐。
“真遗憾,我的宝贝弟弟。”碧茨说,“你还好吗?”“我会好起来的。”他说,心里也期望着。
“太可惜了,听起来好像她不太能容忍你的毛病。”她说。
“她不能,”保罗说,“那就是她离开的原因。想起来算是有意思吧,在她告诉我我们不要再见面之前,我也在想如何说出不再见面,但是当她说出来的时候,我想,‘嘿,你不能甩掉我--我本来想甩了你的’。就像初中时一样,只是更糟罢了。”
“你有她的消息吗?”碧茨问。“没。”
“究竟发生了什么?”她问他。
“她的另一个男朋友向她求婚了,”保罗说,“首先,你得承认我不是结婚的好对象。”
“你为什么要这么想?”碧茨说。
“你设身处地地想想,我能给她什么?”保罗说,“我没有房子,没有工作,我的经济情况也不稳定。”很多事情他都没说,“我只是现实些罢了。”
“打断一下,但如果你在让自己变得‘现实’的话,你应该想到那些正面的东西,而你现在说的全是负面的内容。”
“正面的内容是什么?”保罗问,“我想我是个失败者。”
“这样说太蠢了,你别介意啊。”碧茨说,“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什么会这样看待自己。你是离开家追逐自己梦想的那个,你走的路跟我和卡尔走的路有很多不同。卡尔说,你一直跟随着自己的内心。”
“卡尔这么说过?”保罗说。
“我能问你点儿别的吗?”碧茨问,“不想回答的话就不用回答。你戒酒了吗?”
“是的,戒了。”他说。“还好吗?”
“到目前为止,还挺容易的。”他说。他想象着自己跳过了一堵墙,就像是六十年代修建的柏林墙。他做了一个决定,现在他在墙的对的一侧。尽管他自己也记不清最初是怎么去的错的一侧,跳回错的一侧是不被允许的。这没关系,只要他待在对的一侧就好了。“其实,戒酒如此容易,让我感到有些惊奇,或许是我太幸运了。”
“所以,可以说你以前是个酒鬼吗?”“是吧?是的。”他说。
“这是你跟塔姆森分手的原因吗?”“间接原因。”“跟凯伦呢?”
“完全是。”想到之前许多次他都不承认喝酒是导致那次婚姻失败的原因,他几乎笑出来了。他怎么会骗自己骗了那么久?
“塔姆森想要你戒酒吗?”碧茨问。
“不,我是说,或许她想,但她从来没说过。至少不像是最后通牒之类的话。”她当然说过,无数次地让他好好看看自己。这是暗示吗?“其实,我戒酒是因为爸爸的建议。”
“真的?”“真的。”
“他怎么知道的?”
这其实是个好问题。他想得越多,就越困惑——他父亲怎么知道说什么的?或许,他对父亲隐藏得不够好,但这也解释不了什么。
“我要去睡了,”碧茨说,“我明天一早还要过去帮妈妈准备火鸡。很遗憾,你们分手了,但我还是为你感到骄傲。”
那一夜,他想着曾经的感恩节,想着他姐姐问的那个问题,想着他的酗酒如何影响了自己的婚姻。他起身找了纸笔,写了一封信,努力地让自己的字看起来容易辨认些。他想不起上次用手写信是什么时候了,书写的生疏给了他答案——的确很久了。
亲爱的凯伦:
祝你和凯文,还有最近新加入你家庭的成员,感恩节快乐!希望每个人都及时回家过节了。关于离婚最奇怪的事情就是忽然失去了很多侄子、侄女、姐夫、弟妹……不管怎样,这不是我喜欢的。如何,他们要是有谁来了,替我问候他们吧,奥莉薇娅应该已经拿到自己的驾照了吧?
但这不是我写信的原因。第一,我想谢谢你帮我送走了斯特拉,如果没有你,我自己肯定做不来的,也谢谢你给我姐姐打了电话。没想到你会如此不厌其烦,你总是给我很大的同情,而我从来没给过你。
这也不是我写信的原因。
我写信是因为今天忽然有了醍醐灌顶的感觉,刚才在跟姐姐聊天的时候,我忽然发现在我们曾经的婚姻里,你完全有理由觉得孤单和不被重视。我一直把你独自放在一边,将其他所有事情放在你之前。我曾经坐在酒吧里喝酒,想着你要是也在多好,还责备你不跟我一起去;而你则坐在家里想,为什么我的丈夫永远不在——这是多么蠢的事情啊!我是说,当时我是那么蠢,我不是在找借口,我只是想告诉你,我终于明白你当时为何会有那样的想法和感觉——我却曾经跟你争辩说你没权利那样想。你当然有权利,我不知道除了那种感觉你还能有什么选择,我错了,而且对一切视而不见。这当然已经无用,但是对当时给你造成的伤心,我真的很抱歉。我已经无法弥补,我知道,所以这封信太晚了,也太少了。但我还是想让你知道,我终于明白了,我真的很抱歉。
我祝你在世界上的每一天都很幸福。
保罗
PS:当然,所有其他的事情我还是对的,但那件事我的确错了。哈哈……
第二十五章 朝圣者的旅行
尽管没什么必要,他的母亲第二天早上还是打电话过来说火鸡会在四点钟准备好——因为每年都是这个时间。两点钟的时候,人都到齐了,大家还有时间像往年一样,在火鸡宴前沿哈里特湖散步一圈。卡尔那天早上已经跑了十公里,所以申请退出了。保罗推着父亲的轮椅,和碧茨、尤金、凯蒂、伊利亚德以及比基一起。比基给他的叔叔讲了个谜语:“小明的妈妈有三个孩子,老大叫大毛,老二叫二毛,老三叫什么?不是三毛,是小明啦!”
被一个六岁的孩子愚弄,保罗并不介意。
天色是斑斑点点地灰着,温度大约是四十五华氏度,哈罗德裹了一条羊绒毯。树上的叶子落光了,但离下雪还有段时间。轮椅在平滑的人行道上推得很轻松。退休之后,哈罗德每天都在湖边散步。在他们散步的时候,另外一些年长的散步者从对面走来,他们叫着他的名字问候他。有人说:“欢迎回来,哈罗德。”在托马斯湖滨区,一大群野鸭聚集在一起,以此作为它们飞往南方的中转站。一个年老的妇人在喂鸭群吃谷物,遇到有孩子时,她还会抓一把谷物放在孩子手里,教他们一起喂鸭群。
鉴于这曾是他冥思的湖畔,不去想塔姆森、不去想塔姆森在哪儿过感恩节,根本不可能。他记起有关她的一些小事情。他们曾在瓢泼大雨时在车里吃一次野餐;他们曾在商场捡到十块钱,然后全部用来打游戏机;他们曾租来《音乐奇才》的录影带,跟着电影唱所有的插曲,甚至包括那首复调的《莱达玫瑰》;他们曾经凌晨三点挂上电话,没有力气再说话。他想知道她是不是也在想他。他想知道她是不是知道他在想她。他想知道她是不是知道他想知道。他想给她打电话,但他不能,再也不能。
他们回到家时,房间里充满火鸡肉和填充料的味道,甜美的甘薯和烤玉米散发着香气。保罗为自己倒了一杯鲜榨的苹果汁,强烈的甜香几乎无法阻挡。四点的时候,他们都来到桌旁。除了哈罗德,大家站着分三个声部唱圣歌:“赞美上帝赐福无限,天下万民齐声称赞……”哈罗德坐在自己的轮椅里,眼睛闭着。碧茨握着他的右手,艾瑞卡握着他的左手。
然后,大餐正式开始。
“别担心那些土豆泥。”他的母亲说着把盘子传出去。桌上有火鸡,有土豆泥和肉汁,有以面包屑为菜头的奶油玉米,有配蘑菇的甜土豆,有配有洋葱圈的青豆,有小面包和煎饼,有油菜和卷心菜两种色拉,有绿色的吉露果子冻,有小红莓酱和酸莓冻。保罗看着母亲喂父亲吃东西,被这种柔情深深感动,同时也为自己感到一些悲哀。在他人生的最后两个或者三个年头里,感恩节的时候,谁会用勺子喂他吃小红莓酱?谁会帮他擦去下巴上的残渣?谁又会紧握着他的手?毫无疑问,肯定是一个在故国有犯罪记录的、来自养老院的、领最低工资的粗壮的彪形大汉。
想到自己跟家人在一起,想到自己的侄女和侄子,逐渐老去的想法似乎不像刚才那样令人难受了。
在吃完南瓜派和核桃派之后,男人们聚集到休息室去看球赛,电视里播放的是维京人队和红人队之间的对决。半场休息时,男孩子们想出去玩足球,并邀请卡尔、保罗和尤金加入他们。卡尔拒绝了,说他吃得太多不能运动了。保罗跟他们玩了半个小时,然后申请退出,回到了房里。女人们正在餐桌旁准备咖啡。在书房里,他问卡尔比分是多少,卡尔没有回答。
“你知道谁赢了吗?”保罗又问。没有回音。
卡尔已经在父亲的躺椅里睡着了,他蜷缩着,遥控器还在他的手里。保罗轻轻地从哥哥的手中拿出遥控器,把声音调小,坐到了沙发上。半小时后,卡尔醒了。
“怎么了?”他一头雾水地问。
“你刚才睡着了,你睡了至少有一个小时。”保罗说。“是吗? 真不好意思。”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睡觉又没什么丢人的。”安静中,他们又看了一会儿电视。
“我想,我需要你的帮助。”卡尔最后说。
“行啊,”保罗说。他以为哥哥想让他把装满枯叶的垃圾袋扔到垃圾站,或者至少是类似的事情。“你要我帮你做什么?”
“所有的事情。”卡尔说。
保罗的眼从电视上收了回来。
“你什么意思?出什么事了?”他问。
“是这样,”卡尔说着吞了口唾沫,如果保罗没看错的话,他想他看见了哥哥眼角的泪水,当然这是卡尔在用大拇指抹去泪水之前,“我不太确定,但我想是因为我……我觉得我做不来这个。”
“做不来什么?”
“你觉得你能接手父亲的财务投资吗?就一段时间。”保罗用了一会儿才明白卡尔在说什么。
“你不是认真的吧?”他说,但卡尔看起来不像是在开玩笑,“你不是说过就连一般的海胆也比我对财务知道得多吗?”
“你不可能比我更差。”卡尔说。
“你什么意思?”保罗问,“你赔钱了吗?”卡尔点了点头。“很多吗?”卡尔又点了点头。“多少?”
卡尔试图耸耸肩膀。
“六位数,”他说,“接近六位数,我早该告诉你的。”
“怎么会?”保罗知道在之前的八月份证券市场有一次大的滑落。尽管由于多种原因保罗没有去关注,他还是知道道·琼斯指数一夜之间下滑了357点。俄国更恶劣的经济环境与鲍里斯·叶利钦的政治前景和近期的行动相关。他没有多加注意,他以为卡尔早就处理好了。
“如果我知道的话……”卡尔说,“我最近一直在做调查。我想……所有的事情都不对,他们让这太容易了。”
“谁?”保罗问,但卡尔没有作答。这已经不重要了。“爸爸知道吗?”
卡尔摇了摇头。
“你从没让他上线看过吗?”
“一个月前我试过,但是当时他还没准备好。”
“没关系,卡洛斯。”保罗说,“没关系的。我们知道你尽力了。”他读到过许多人通过网上交易微观处理自己的投资,很多人沉迷于此,然后不知不觉掉入陷阱。卡尔远在网络出现之前很久就是个微观交易者了。
“我睡不着觉,”卡尔说,“我彻底疲倦的时候会上床,但三个小时后我就醒了。所以我想,只要我醒着,我就可以做一些事情。但我不能了,我的脑袋里一片混乱。在过去的两个月里,我的银行卡丢了三次。上周上班的时候我睡着了。艾瑞卡和我……一言难尽。”
保罗能听见姐姐和艾瑞卡在厨房里说笑。
“或许,我们可以让阿尼·欧姆斯特德接手。”保罗建议说,“我相信尽管他是旧做派,但他肯定会比我处理得好。你关于海胆比我懂得多的说法完全没错,别说一般的海胆了,可能就连海胆里的笨蛋也比我知道的多。”
卡尔点了点头。保罗意识到,或许,他跟自己想的一样,尽管直接向父亲之前的证券咨询师投降会让他大失脸面。他需要一个人帮他做这些事。
“你想让我给他打电话吗?”保罗问。卡尔又点了点头。
“我想现在这么多压力,我应该去找谁帮我疏导一下。”卡尔说,“我知道我哪儿也去不了,我总是试图一个人解决所有问题。”
“听起来是个不错的主意。”保罗说。
他们听见一阵脚步声走近了,孩子们笑着、尖叫着飞快地跑下楼梯。“如果你能为我保守秘密,真的非常感谢,”卡尔说,“我甚至连艾瑞卡也没告诉。”
“放心吧。”保罗刚说完,孩子们就进来了,问他们是不是可以看个电影,凯蒂胸前抱着一个名为《玩具总动员》的录影带。保罗和卡尔答应把电视的控制权交给孩子们。霍华德爬到了自己父亲的腿上,伊利亚德和比基则跟保罗坐在沙发上。凯蒂蜷缩在豆袋椅里,盖着贝弗利的一条薄毯。
“最重要的,你应该想想办法帮助自己的睡眠。”保罗说。
“我知道。”卡尔看着电视上播出的片头字幕说。“老大,我应该买皮克斯的证券来着。这些家伙真棒。”他看了一眼保罗,说,“我们可以跟阿尼讨论一下。不过,他们的电影真不错。”
当霍华德和伊利亚德同时嘘他们的时候,对话结束了。
第二天,保罗给阿尼·欧姆斯特德打了电话,问他是不是愿意继续做哈罗德的咨询师。阿尼说自己很愿意。他们说了一会儿话,然后阿尼说他会把相关的文书合同准备好。
(待续)
保罗离婚之后,他的前妻凯伦还跟他的姐姐保持联系,说明凯伦还是一个不错的女人。两个人离婚,通常只是因为两个人性格不合,或是缺少同理心而发生很多矛盾冲突,而不是品行问题。
在保罗的前妻看来:我老公很不在乎我的感受,他经常去酒吧喝酒或是去什么地方玩耍,我在他心目中没有什么位置,他的很多朋友都比我重要,他的很多兴趣爱好都比我重要,这样的婚姻我真的受不了,我必须离婚。
在保罗看来:我觉得到酒吧喝酒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情,我希望我妻子跟我一起去酒吧喝酒,但她不愿意去。她不愿意去,我只好自己去啦。
保罗的潜意识:我在我老婆面前性无能,总是阳痿,我害怕她看不起我,所以我必须冷落她,我必须忽视她,这样我就不容易受伤。我们两个人的关系最终会怎么发展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得保护自己不被她伤害。她越看不起我,我就越冷落她,如此我的心理才会平衡。
自尊自爱很重要,一个尊重自己爱惜自己的人,他会有一个明确的边界,别人跟他打交道的时候,因为清楚地知道他的边界,所以不会去触碰他的边界。而一个过度自尊的人,会让人不舒服,故选择疏远他。一个低自尊的人,别人不知道他的底线在哪里,会有意无意地去试探他的底线。
一个大智若愚的人,外人以为他傻傻的,其实这样的人有大智慧。有的人以为这类大智若愚的人好欺负,这类人真发起脾气起来,也会很凶的。
我先后好几次碰到误以为我是愚人而故意欺负我的人,我要真发飚起来,他们马上就蔫下来了,因为我巴不得惊动到警察,让警察看看他们是多么的无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