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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为你死了》第二十章 时光
2024-09-03 来源: 浏览量:650


内容简介

保罗,一个人生陷入低谷的作家,生活中唯一的安慰与快乐来源是一只会说话的狗——斯特拉。她梦想跟汉堡来个亲密接触,她懂得思辨并且语言犀利;她性格温顺,却跟保罗争论人所面对的压力,讨论人生,教会保罗狗眼看世界,是一个魅力十足的狗界哲学家。当斯特拉渐渐老去,她决定远赴天国……

这本书会让你欢笑,也会让你哭泣,更会让你想拥有一条可以与之交谈的狗。

  (这只会说话的狗是完全真实的

 02

三万年前,狗和人类第一次成为朋友。

他们学会了相互关爱,以一种其他物种从未学会的方式。三万年后,当一个作家平淡无味的生活又遭遇杂草丛生,引领他走出绝境的竟是一只十五岁又会说话的老狗。

 

(接上)

第二十章 时光

 

 

这一夜,保罗在沙发上醒来,再也无法睡去。此时是凌晨两点,气温有八十一华氏度。虽然已经是十月,但夏末秋初的气候还是很宜人。空气很潮湿,似乎已经凝固了。窗帘松垮地挂在开着的窗前。一只飞蛾呼扇着翅膀飞过纱窗,消失在绵绵夜色里。在与凯伦离婚的过程中,进行财产分割的时候,空调是他唯一想争取的东西,但那时他已经太疲惫,无力争取了。他们俩的体温调节系统一直不协调,她觉得冷的时候他觉得刚好,她觉得刚好时他却觉得热,他们从未同时感到舒适,但他从未就此抱怨过。他对塔姆森解释说,因为在明尼苏达州长大,从小就学会了将对于气温的意见保存在自己内心里,在一月份冰冷的操场上,大家都跟你一样觉得冷,抱怨并不会改变什么,反而让大家都觉得烦心。

斯特拉也觉得热了,她沉重地呼吸着,“呼-呼--呼”的声音从她趴伏的前室里传来。保罗已经够不舒服的了,更何况她穿着“皮衣”,不知如何才能熬过这一夜。如果第二天还这么热的话,他要带她去郡法院门前的喷泉,让她在池子里凉快一下;如果第二天还这么热的话,他要跟她一起下水。

他起来,出去坐到门廊里。

他穿着运动短裤坐在门廊的侧翼,轻轻地摇着腿以减小链条发出的声音。街对面学生宿舍的房间都暗着。温暖的夜里他们会开着窗户入睡,有时候他会听见交配的声音,年轻的大学生还不知道“力不从心”是什么滋味。

他听见一辆火车呼啸着穿过小镇,铁轨离他的房子只有半个街区远。火车带来的震动如此强烈,以至于他墙上的挂画需要不时地去扶正,这曾经让凯伦很抓狂。火车的声音直达你的内心,低沉地、远远地驶来,然后如雷声一样高亢,再然后渐渐消失远去,就像曾有的、而如今已经逝去的爱情。火车的“嗒哒--嗒哒”的节奏让他平静下来。

在接下来的安静里,他听见斯特拉醒了,挣扎着站起来。她咕哝着,努力伸直后腿,试图让后腿动起来。她蹒跚着走进厨房。她的脚趾敲打地板的声音,就像火车撞击铁轨的声音一样可靠。他听见她回来了,暂停了一下,然后用鼻子推开纱门——寻找出来到门廊的路。她的舌头伸到嘴外,颤抖着。

“怎么啦?”他关切地问。“好热的夜晚啊。”她说。

“很温暖。”他同意道。他听见一辆汽车尖叫着沿国王大街而去。“是时候了,保罗。”她说。

“是什么时候了?”

“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她说,“是时候了。”

他思考着她的话语。他知道,当然知道,总有一天她会说出来。“你是什么意思?是什么时候了?”他说。停了一下,他又顺着她的话说:“为什么?为什么是现在?”

“过来。”她说着带他去了前室。他打开灯,她的名牌狗床的前沿被弄湿了,一股尿顺着地板流向厨房的方向。“我已经不能控制自己的膀胱了。这已经足够坏了,我无法控制自己的内脏。”

“这没什么的,”保罗向她保证说,“我习惯了为你打扫了。我不介意。”

“这不一样,”她说,“如果我在车里失禁怎么办?如果在沙发上,或者其他人的房子里,或者咖啡馆失禁呢?我不能到处撒尿,我能吗?”他没有立刻回答。

“只是一些尿而已,”他说,“我不介意的。”

“可是我介意。”她安静地说,“这会让我没有尊严。你知道,保持尊严对我很重要,对吗?”

“我知道,”他同意说,“你一直如此高贵。”

“谢谢你,”她说,“所以这是我自己的决定,别责备你自己。但我需要你拿起话筒给兽医站打个电话,看看能不能找到那个好心的露易丝女士,我很喜欢她。我们明天就要去。”

“明天?”他说,“我不想明天去。”

“保罗,我需要你为我坚强起来。你这样做是为我好,因为我自己做不了。如果我可以,我会自己去做的。我刚一发现自己失禁的时候还想,或许会在睡梦中离去,但看来我等不到了……”

“但你还很敏锐啊,”他争辩说,“你的心智都在,你能看也能听……我可以给你弄个纸尿裤什么的。”

他们听见警车的一阵呼啸声在远处回荡。

“我也想过试着顺其自然,”她说,“在你经历着这么多事情的时候。但情况比你想的更糟糕,不只是我的屎尿,我几乎不能走路了。其实,我已经几周没有嗅到什么味道了,而且我只有一只眼能看清一点儿东西。另外,听见你说话也越来越难了。我越来越迷惑,所以我很高兴能够在自己清醒的时候告诉你这一切。你记得你最后一次在疗养院见到你奶奶时,她对你说的话吗?”

“嗯。”

“她对你说了什么?”

“她说她宁肯在好一些的时候死去。"

“那就是我现在的感觉,保罗。”斯特拉说,“我以前告诉过你,有那么一条线,线之上,生活是好的;线之下,生活就不好了。现在,我还在那条线上,但是我不想等到自己沦落到线下。我想在离开的时候觉得生活是好的,我也有权利这样。”

他看见飞蛾在街灯下聚集。他曾经听说飞蛾其实不想飞向灯光,光线其实会限制它们翅膀的活动,但不管怎样,它们还是义无反顾地扑向灯火了。有些撞到街灯上的飞蛾只有二十四小时的寿命。它们同样有一条线,线之上的生活是好的,线之下的生活是坏的。每件东西都是如此。每个生命都有自己的轮回

“但是我爱你,”他说,“你离开后,我应该怎么对待这份爱情?”“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斯特拉说。

“爱你让我感觉很好,”他说,“照顾你、喂养你、带你去散步的时候,我感觉很好。这让我为自己感到骄傲。我喜欢自己做一些有价值的事情,那让我成为一个好人。”“我也喜欢你这么做。”

“我知道你喜欢,所以你走了之后,我就没办法这么做了。”“养另一条狗吧。”

“不是这么简单的事情,”保罗说,“你对我来说是独特的,我不能随随便便养另一条狗。”

“爱是很简单的事情。”斯特拉说。“对你来说容易,你爱所有人。”

“我走了之后,你还是可以爱我的。”她说。

“但已经不是你了,也不可能是你。剩下的只是关于你的想法,关于你的回忆。”

“有什么不同吗?”

“当然有很大的不同。有这么一句俗语‘不能爱即是地狱’。不是说你不知道什么是爱,而是说你知道爱是什么,知道爱谁,但无路可走、无法表达才是最痛的。”

“保罗,”她说,“我有过精彩的一生。我曾经跟你一起在城市间游走,我比我所认识的所有狗去过更多的州。我们曾经野营,曾经去钓鱼,我们去过无数的饭店和酒吧,即使通常他们都不允许狗进入……”

“因为你是这么守规矩。”

“嗯,谢谢你。多亏你,我已经做过这么多神奇的事情。我也不想离开你,但的确是时候了。就这样,是时候了。我已经得到过这么多祝福,比我应得的多得多的祝福。”

“你是最守规矩的狗了。”

“我希望你得到我的东西,我已经列了一个表。你可以得到我的床、骨头、网球、填充玩具和我的盘子。即使我不知道你怎么处理这些东西,如果你不再养狗的话。”

其实长大之后,她就再也没有什么填充玩具了,但他无须纠正她。“现在我累了。”她说着瞥了一眼湿了的狗床,“我想我睡地板好了。关于狗床,很抱歉。”

他想给谁挂个电话,但现在是凌晨两点。他躺在沙发上,想打个吨儿。但在睡着之前,他发现作为非宗教者的自己正在祈祷:“如果你在她睡梦中带她走,我不会介意的……”

但第二天早上她还在,醒着,用警觉的褐色眼睛乞求着他。没什么好做的,他的睡梦中也没有出现什么天才计划挽救当下的局面。一切都只是时间问题。他给兽医站打了电话,那边说下午两点可以过来。他给塔姆森打了电话,但两次都转到了电话录音。他没有留言,因为这也不是什么可以留言的事情。最后,他给凯伦打了电话,问她是否可以过来帮帮他。斯特拉也曾经是她的狗,至少那段时间她是斯特拉的主人。他们约好了一点钟在社区园地的前面相见。

那天早上他们在杰克的咖啡馆度过,斯特拉趴在门廊里--过去的十四年她就是这么趴着的。她的视线透过玻璃门望着街道,偶尔回头看看保罗是不是还在那里喝咖啡。当他站起来戴上帽子准备离开的时候,她也挣扎着站了起来。保罗抱着她的后腿,小心地不去挤压她的膀胱,但还是不小心在门廊上撒了一点尿。倒也无妨,保罗想,将来要是有狗趴在这里的话,会去想这曾经是谁的门廊。

他在塞莱斯杂货店前停了下来。这是一个传统的家庭式小店,蔬菜和水果都在柳条箱里排列着,木地板不时发出吱吱声。他在熟食区选了半磅切好的烤牛肉,一些肉丸,四分之一磅门斯特干酪片——即使干酪会让斯特拉腹泻。因为这已经不重要了。他在酒柜旁停下来,选了一瓶红酒。

“还记得史密斯大学聚会时把干酪盆弄翻的那次吗?”保罗说。他在北汉普顿社区花园的草地旁把车停下,小心翼翼地把斯特拉从副驾驶的位置上抱下来。

“那干酪真不错。”

她径直朝他们的地盘走去,这是他们最早签下的一小块儿地皮。社区花园坐落在一个早就不存在的州立医院旁,外面是一些爬满常春藤的旧砖墙,里面则由石棉制品组成。第一年的时候保罗曾操作着旋转碎土器在这里开垦,直到可以种植。第一年他们种得最多的是蔬菜,但到后来,凯伦几乎将半个花园种上了一年生或者常年生的玫瑰丛和插枝花朵。离婚后,保罗还是第一次来这里。

“多好的天气啊!”斯特拉说着用鼻子在空气里嗅着。一只蜜蜂在紫罗兰花丛里飞了出来,她心不在焉地试图去咬住它。吃蜜蜂曾经是斯特拉最喜欢的事情,保罗多希望可以捉一只给她啊。秋天的时候,在商业区,那些蜜蜂在人行道旁的花丛里因为天气原因变得迟钝或者无精打采的时候,斯特拉可以趴在那里一连吃几个小时的蜜蜂,直吃到嘴唇肿起来她也不介意。

花园里,在去通常趴伏的柳树的阴影里坐下之前,她在各个角落巡视了一番。保罗想起来,当初凯伦将一捧褪色柳种下去的时候,他预言说“这些东西绝对不会生长”,而如今这些树丛已经十英尺高了,饱满而且旺盛。凯伦很善于让东西生长。他看见她的车停在了他的车后面。

“看看谁来了,”保罗说,“给你个惊喜。”

“哦,保罗,”斯特拉说,她的尾巴极力地向她的前女主人摇着,“我还以为她死了。”

“我知道,我知道,”他说,“她很好。别站起来了。”“她看起来好极了,”斯特拉说,“但我不喜欢短头发。”

“看起来不错啊,”他说,“我想她只是想尝试着改变一下吧。”“看起来她长胖了不少啊。”斯特拉说。

“她怀孕了,”保罗说,“看她的样子,好像随时都可能会生。”“嗨,你们好。”凯伦尽力做出开心的样子。“你好,斯特拉。”她看着狗,然后不情愿地将眼光转向保罗。他记起来当她悲伤时,她的眼角如何闪耀的泪光。她把双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

“我本来想告诉你的,”她说,“但这个镇子这么小,你肯定早就知道了。”

“嗯,恭喜你。”保罗说。凯伦转向斯特拉,跪了下去。

“再次见到你真高兴,你还是世界上最美丽的狗,你知道吗?”凯伦问保罗,“她怎么样了?兽医站的人怎么说?”

“他说对于年纪这么大的狗没什么好做的了,”保罗说,“她已经不能够去撑过一次外科手术了。我们约了两点。”他对于那个决定很坚定,但也可能随时发生更改。“我带了午餐,随便吃点儿吧。”他用瑞士军刀上的开瓶器打开了红酒,倒入三个纸杯。凯伦坐在他对面,斯特拉坐在中间。他把装满酒的纸杯递给凯伦的时候忽然想起来——凯伦怀孕了不能喝酒,然后顺手把酒倒进一片西红柿丛。

“忘记了,你不能喝酒。不好意思。”他说。

他之前还买了一瓶水,他用水洗了杯子,给凯伦倒上水递给她。“开吃吧。”

“其实,”她说,“我最近也不吃肉了。”当然,他想,这违背了六千万年的杂食进化过程。“凯文是个素食主义者。”

“是吗?”保罗说。凯文,不是柯克或者科特。他从来不善于记名字。“小儿科医师说可以这样吗?我是说,对你来说,不是说凯文。”

“产科医师。”她纠正了他,“我只要保证摄入足够的蛋白质就好了。你还吃奶制品,对吗?”她问斯特拉。她将干酪推得离斯特拉近了一些,扯下一片扔进了斯特拉张开的嘴里。斯特拉开始喝酒。

“很棒的酒,对吗?斯黛儿,”他说,“木材和水果精妙的平衡配比,加上最后的烟熏程序。最适合搭配猫粪和干酪比萨。”

他对着自己的前妻举了举杯。“为了斯特拉,她……”他说。

忽然,他哽住了,再也说不出话来。一整个早上,一想到这个他就会无语泪流。想一想过去倒还没关系,但现在和将来,总有那么多的悲伤涌现。过去似乎是最安全的居住地,但生活就像是在一个不停流动的河里游泳,现在和将来,没什么可以承担喜悦和誓言。

“为了斯特拉,”凯伦说,用自己的纸杯轻碰了一下他的。他知道她想对他的喝酒说些什么,但他知道至少今天她什么都不会说。“我们美丽的姑娘。”

“这太糟糕了,凯伦。”他说,“我几乎不能承受。”

“她老了,保罗。”凯伦说,“这样做是对的。你曾是狗狗最想要的那种主人--你几乎是一天二十四小时跟她在一起。我想这大概是每条狗都渴望的,你做到了。”

那是事实。她曾跟他一起去缅因州的海岸航行,参加在豪华公寓里举办的浮华聚会。她曾经在马萨诸塞州立大学的资金筹集会上遇到过卡里姆·阿卜杜尔·贾巴尔和朱利叶斯·欧文。她的照片曾经登上报纸两次,她去过四十六个州、七个国家公园,曾经许多次跟他一起横穿美国。她的脚趾曾经触碰过阿萨巴斯卡河的冰层,也曾经在蒙大拿的野外花园里游走。她曾在俄勒冈的海岸上追逐过海鸥,也曾在普罗旺斯的潮汐里漫步。她曾在阿巴拉契亚山远足,还赶走过一只过来偷袭食物仓库的黑熊。她经历过很多。是时候了。

他们边吃边聊,说着彼此家庭的变故。听到哈罗德中风时,凯伦显得很难过;但听到他在好转时,她又表示很高兴听到这样的消息,并请保罗转达自己真挚的祝福。事实表明,她怀孕跟他没什么关系。她左手上戴了一只金戒指,这跟他也没什么关系。跟凯伦哪怕是分享最平淡的事情,如今也开始变得尴尬了。就好像仅仅说说“几点了”和“把盐递给我”,对于化解长期以来积攒的因为愤怒、牢骚和责骂所造成的阴影,是个坏选择一样。他们的确已经语尽了。闲聊看起来很荒唐,但他还是需要她跟他一起做这件事。她也曾经跟斯特拉一起生活,他需要另一个认识斯特拉的人跟他一起。

保罗看了看表说:“我想我们该出发了。”

 

以前,每次斯特拉认出北汉普顿兽医诊所的停车场都会浑身发抖,经常需要给她打镇定针之后才能对她诊断。有时候,医生会在外面为她做检查。在台阶上,她的恐惧似乎会消退一些。今天,斯特拉很平静。保罗不停地对自己说:“这只是件平常事,每天都在发生,每天上百万的人都在这么做。”他看着斯特拉,想从她的脸上读出些什么,恐惧或者忧虑,但他看到的只有决心。

凯伦开着自己的车跟在他的后面。到了停车场,她把车停在他车子的旁边。他去挂号的时候,她跟斯特拉一起在外面等着。在诊所油地毯的地板上,一只小熊大小的猫蹲在主人脚边的空啤酒箱里。前台的接待桌旁,经常挤满了喜欢动物的女中学生,她们申请放学后免费在这里工作。

接待员说她马上去请拉森医生。保罗说斯特拉更喜欢拉森医生的助手露易丝女士来执行。安娜说露易丝会在侧门那里找到他们。

停车场里,凯伦用手抚弄着斯特拉的耳后。

“我想我们得离开会儿,进去前我想带她去撒个尿。”他对凯伦说。他带着她去了后院,她尿了一生里最后一次尿。

“午餐很美味,保罗。”只剩下他们俩的时候,斯特拉说,“谢谢你特别的款待。”

他哽住了,说不出话来。

“别哭,保罗。”斯特拉说,“我不知道应该跟你说什么。我知道这对你很难,但好在只是今天一天。我们曾经拥有那么多美好的日子,比这样的一天多多了。”

“但是,真他妈的……”保罗说。

“我知道,”她轻轻地说,“但你知道这是对的事情。”

“我知道,”他说,“凯伦刚才跟我说你有过多么精彩的一生,我也知道。我猜,我是忍不住去想自己的一生为何变得如此悲剧起来。真的很对不起——我不想让你难过。你有过精彩的一生,我知道的。”

“好啦,是你让我的人生精彩的。”她说。“谢谢。”

“你跟凯伦没可能重新在一起了,对吗?”她问。

“对,不可能了。就算闪电击中我们俩两次,也不可能了。”“好吧,其实我一直很喜欢她。”“我也是。她是个好女人。”

他环视四周,希望今天有些特别的事情。但是鸟儿在啾啁,蜜蜂在飞舞,白云在天空里舒卷,今天只是普通的一天,跟往日没什么两样。

“会有人爱你的,保罗。记住我说的话。”

“我会记住的,你知道我。什么事我都记着。”他说。他看着她。

“我们不该让人家等,”她说,“我想露易丝除了等我还有很多更好的事情要做。”

后来,他记起了在兽医诊所后院里,温暖的阳光是如何照耀着他们,他们听见远远的地方有人使用电锯的声音。他抱着她去了房间里,把她安放在一个不锈钢的桌子上。露易丝取掉了她的颈环,此时的房间看起来不像医生的办公室,而更像是个厨房,空调吹过来的气息潮湿而且阴冷。房间里有不锈钢的水盆和水槽,地板很潮湿,看来刚刚清洗过。他记起了露易丝说:“这是很有效、很强大的镇静剂。”她动作敏捷却又很安静,好像怕会不知所措一样。他记得她首先用电动剃毛器在斯特拉右前腿上剃掉一撮毛,然后自己说:“没关系,斯特拉。没关系,别害怕。”这话更像是对自己说的,而不只是对斯特拉。凯伦也说着类似的话:“我们爱你,斯黛儿,我们都特别爱你。”他从来不需要看着爱死去,就在那一瞬间,就在他的眼前。它总是在另外的地方,或许是另一个小镇,在其他的地方死去。他记起他们扶着她,轻轻安抚着她。他的手和凯伦的手抚摸着狗的身体,也互相触碰着,那是他和前妻最后一次有身体接触,他们的纠葛终于画上一个圈,就像从前一样,他们三个在同一个地点。后来,他记起了斯特拉抬起头来看着他,那是最后一次她看着他。露易丝的注射器插入了斯特拉的身体,药效怎么会这么快?斯特拉的心脏瞬时间停止了跳动,就像是关掉了灯的开关。死去的斯特拉的头耷拉下去,再也不动了。

医生的助手说他们可以慢慢道别,斯特拉的骨灰可以第二天来取。在他的手离开她的身体前,他想紧紧握住她。最后,凯伦用自己的手紧紧握住他的手。她拥抱着他,他闭上自己的眼睛。他或许希望在他闭眼的时候会有人把斯特拉带走,但他睁开眼的时候,斯特拉的身体还在那里,尽管斯特拉已经不再可能使用这副皮囊。

这是他无法承受的。

在停车场,凯伦再次拥抱了他。她的眼泪已经弄花了自己的睫毛膏。“谢谢你过来。”保罗强忍着说。

“当然要来,我也很爱她。”她说,“想找人说话的时候给我打电话。”

他坐进自己的车里,朝着佛蒙特的方向一直开到天黑。他想,或许那里的树叶已经变了三次颜色。他在麦当劳的“得来速”餐厅买了晚餐,却连汉堡都没办法吃完。

(待续)




保罗:怎么啦?”

狗狗:好热的夜晚啊。是时候了,保罗。”

保罗:是什么时候了?”

狗狗: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是时候了。”

保罗:“你是什么意思?是什么时候了?”

保罗:为什么?为什么是现在?”

狗狗:我已经不能控制自己的膀胱了。这已经足够坏了,我无法控制自己的内脏。”

保罗:这没什么的,我习惯了为你打扫了。我不介意。”

狗狗:这不一样,如果我在车里失禁怎么办?如果在沙发上,或者其他人的房子里,或者咖啡馆失禁呢?我不能到处撒尿,我能吗?”

保罗:只是一些尿而已,我不介意的。”

狗狗:可是我介意。这会让我没有尊严。你知道,保持尊严对我很重要,对吗?”

保罗:我知道,你一直如此高贵。”

狗狗:谢谢你,所以这是我自己的决定,别责备你自己。但我需要你拿起话筒给兽医站打个电话,看看能不能找到那个好心的露易丝女士,我很喜欢她。我们明天就要去。”

保罗:明天?我不想明天去。”

狗狗:保罗,我需要你为我坚强起来。你这样做是为我好,因为我自己做不了。如果我可以,我会自己去做的。我刚一发现自己失禁的时候还想,或许会在睡梦中离去,但看来我等不到了……”

保罗:但你还很敏锐啊,你的心智都在,你能看也能听……我可以给你弄个纸尿裤什么的。”

狗狗:我也想过试着顺其自然,在你经历着这么多事情的时候。但情况比你想的更糟糕,不只是我的屎尿,我几乎不能走路了。其实,我已经几周没有嗅到什么味道了,而且我只有一只眼能看清一点儿东西。另外,听见你说话也越来越难了。我越来越迷惑,所以我很高兴能够在自己清醒的时候告诉你这一切。你记得你最后一次在疗养院见到你奶奶时,她对你说的话吗?”

保罗:嗯。”

狗狗:她对你说了什么?”

保罗:她说她宁肯在好一些的时候死去。

狗狗:那就是我现在的感觉,保罗。我以前告诉过你,有那么一条线,线之上,生活是好的;线之下,生活就不好了。现在,我还在那条线上,但是我不想等到自己沦落到线下。我想在离开的时候觉得生活是好的,我也有权利这样。”

保罗:“你离开后,我应该怎么对待这份爱情?”

狗狗: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保罗:爱你让我感觉很好,照顾你、喂养你、带你去散步的时候,我感觉很好。这让我为自己感到骄傲。我喜欢自己做一些有价值的事情,那让我成为一个好人。”

狗狗:我也喜欢你这么做。”

保罗:我知道你喜欢,所以你走了之后,我就没办法这么做了。”

狗狗:养另一条狗吧。”

保罗:不是这么简单的事情,你对我来说是独特的,我不能随随便便养另一条狗。”

狗狗:我走了之后,你还是可以爱我的。”

保罗:但已经不是你了,也不可能是你。剩下的只是关于你的想法,关于你的回忆。”

狗狗:有什么不同吗?保罗,我有过精彩的一生。我曾经跟你一起在城市间游走,我比我所认识的所有狗去过更多的州。我们曾经野营,曾经去钓鱼,我们去过无数的饭店和酒吧,即使通常他们都不允许狗进入……”

保罗:因为你是这么守规矩。”

狗狗:嗯,谢谢你。多亏你,我已经做过这么多神奇的事情。我也不想离开你,但的确是时候了。就这样,是时候了。我已经得到过这么多祝福,比我应得的多得多的祝福。”

这只会说人话的狗狗在宠物医院被执行安乐死了,保罗叫上前妻一起送狗狗最后一程。

我觉得安乐死是一种很文明的死法。如果我在生活不能自理的时候,我希望能安乐死,我一点都不害怕死亡,因为我知道人的灵魂根本就不会死亡,与其让灵魂困在一具生活都无法自理的躯体里,不如让灵魂自由。

死了之后,你该有的思想仍然存在,你该有的情感仍然存在,你该有的知识仍然存在,而且你还拥有神通的能力,为什么会害怕死亡呢?

为了死后灵魂的去处更好,我计划到70岁的时候就不吃肉了,只吃素食。我觉得素食会让灵魂更纯净。



——黄丽娟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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