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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藏生死书》第十一章 对临终关怀者的叮咛
2025-02-08 来源: 浏览量:240

索甲仁波切

 索3

序:

印度金奈有一位夫人,在读过《西藏生死书》之后,深受启发,创立了医药信托,并开办了一个临终关怀与缓和照顾中心。美国的一位夫人告诉我,她想不通为什么会如此迷恋一本书,她说:“简直是爱死了。”

《西藏生死书》已经被各种教育、医学机构和灵修中心采用。很多不是佛教徒的人也在阅读这本书,并称因而加深了原有的宗教信仰。他们承认本书传达的信息具有普世性,其目的不在说服其他教徒改信佛教,只是在提供古老佛法的智慧,以发挥最大的利益。

有人说:“这本书活似一位上师。”的确,《西藏生死书》针对生死问题提供了许多法门和答案,其背后屹立着我们这个时代最伟大的上师。本书自始至终都是他们的声音、他们的智慧,他们通过了悟心性所建构的慈悲世界的愿景。

令人欣慰的是,世界各地逐渐认识到精神问题是照顾临终者的重心,一些国家的医学院也开设了有关灵修和医药之关系的课程。然而拒绝死亡的情形还是非常普遍,人们无法为临终者提供精神帮助和照顾,或满足他们最深沉的需要。

死亡是生命中最关键的时刻,每一个人都应该在安详和圆满的氛围中去世,都应该确信自己将被最佳的精神关怀围绕。

如果我们能让生命注满神圣的意义,如果我们的临终关怀能被敬畏照亮,如果我们能把生和死看成不可分割的整体,一切会变得多么庄严啊!

 

 

(接上)

 

在一家临终关怀医院里,一位年近七十名叫埃米莉的女士罹患乳癌,已经到了生命终点。她的女儿每天都会来探视,两人的关系似乎很好。可当女儿离开后,她总一个人孤零零地坐着哭。不久我才知道个中原委,她女儿完全不肯接受她的死是不可避免的,总是鼓励母亲“往积极的方面想”,希望能借此治好癌症。结果,埃米莉必须把她的想法、深度恐惧、痛苦和忧伤闷在心里,没有人可以分担,没有人和她探讨这些问题,更没有人帮助她了解生命,发现死亡的治疗意义。

生命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与他人建立无所顾忌而贴心的沟通,其中又以与临终者的沟通最为重要。埃米莉的例子正是如此。

临终者常常会感到拘谨和不安,当你第一次探视他时,他不知道你的用意何在。因此,探视临终者请尽量保持自然轻松、泰然自若。临终者常常不说出他们心里真正的想法,亲近他们的人也常常不知道该说或做些什么,也很难发现他们想说什么,或甚至隐藏了些什么。有时候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想法。因此,要紧的是,用最简单而自然的方式,缓和任何紧张的气氛。

一旦建立起信赖和信心,气氛就会变得轻松,也就会让临终者把他真正想说的话说出来。温暖地鼓励他尽可能自由地表达对临终和死亡的想法,恐惧和情绪。坦诚、不退缩地披露情绪是非常重要的,可以让临终者顺利转化心境,接受生命或好好地面对死亡。而你必须给他完全的自由,让他充分说出他想说的话。

当临终者好不容易开始述说他最私密的感受时,不要打断、否认或缩短他正在说的话。晚期病人或临终者正处于生命中最脆弱的阶段,你需要发挥你的技巧、敏感、温暖和慈悲,让他把心思完全透露出来。学习倾听,学习静静地接受:一种开放、安详的宁静,让他感到已经被接受。尽量保持轻松自在,陪着你临终的朋友或亲戚坐下来,把这件事当作最重要或有乐趣的事情。

我发现在生命的所有严重情况里,有两样东西最有用:利用常识和幽默感。幽默有惊人的力量,可以缓和气氛,帮助大家了解死亡的过程是自然而共通的事实,打破过分严肃和紧张的气氛。因此,尽可能熟练和温柔地运用幽默。

我也从个人经验中发现,不要用太个人化的观点来看待事情。你最料想不到的是,临终者会把你当作责备和发泄愤怒的对象。诚如精神科医师库伯勒·罗斯所说:“愤怒和责备可以来自四面八方,并随时随意投射到环境中。”不要认为这些愤怒真的针对你,只要想想这些都是由于临终者的恐惧和悲伤,你就不会做出可能伤害你们关系的举动。

有时候你难免忍不住要向临终者传教,或把你自己的修行方式告诉他。但是,请你绝对避免这样做,尤其当你怀疑这可能不是临终者所需要的时候。没有人希望被他人的信仰“拯救”。记住,你的工作不是要任何人改变信仰,而是要帮助眼前的人接触他自己的力量、信心、信仰和精神。当然,如果那个人确实能够开放地面对修行,也确实想知道你对修行的看法,就不要保留。

不要对自己期望太大,也不要期望你的帮助会在临终者身上产生神奇的效果或“拯救”他,否则你必然会失望。人们是以自己的方式过活,怎么活就怎么死。为了建立真正的沟通,你必须努力以他自己的生活、性格、背景和历史看待那个人,并毫无保留地接受他。如果你的帮助似乎没有什么效果,临终者也没有反应,不要泄气,我们不知道我们的关怀会产生什么影响。

 

表达无条件的爱

 

临终者最需要的是对他表达无条件的爱,越多越好。不要以为你必须是某方面的专家才办得到。保持自然,保持你平常的样子,做一个真正的朋友,如此,临终者将肯定你是真的关怀他,你是单纯而平等地在跟他沟通。

我曾说过:“对临终者表达无条件的爱。”但在某些情况下,这绝非易事。也许我们跟那个人有很长的痛苦历史,也许我们会因过去对他所做的事感到愧疚,会因过去他对我们所做的事感到愤怒和厌恶。

因此,我建议采取两种非常简单的方法,帮助你对临终者产生发自内心的爱。我和那些照顾临终者的学生都发现这两种方法很管用。第一种方法,看着你眼前的临终者,想象他跟你完全一样,有相同的需要,有相同的离苦得乐的基本欲望,有相同的寂寞,对于陌生世界有相同的恐惧,有相同的隐秘伤心处,有同样说不出的无助感。你将发现,如果你确实做到这一点,你的心将对那个人开放,爱会在你们两人之间呈现。

第二种方法我发现更有效,就是把你自己直接放在临终者的立场上。想象躺在床上的人就是你,正在面临死亡,想象你痛苦而孤独地躺在那儿。然后,认真地问自己,你最需要什么?最喜欢什么?最希望眼前的朋友给你什么?

如果你做了这两种修习,你将发现临终者所要的正是你最想要的:真正地被爱和接受。

我也常常发现,重病的人期待被他人触摸,期待被看成一般人而非病人。只要触摸他的手,注视他的眼睛,轻轻替他按摩或把他抱在怀里,或以相同的律动轻轻地与他一起呼吸,就可以给他极大的安慰。身体有它表达爱心的语言,使用它,不要怕,你可以带给临终者安慰和舒适。

 

我们常常忘记临终者正在丧失他的一切:他的房子、他的工作、他的亲情、他的身体、他的心。我们在生命里可能经验到的一切损失,当我们死亡时,全都聚合成一个巨大的损失,因此临终者怎么可能不有时悲伤,有时痛苦,有时愤怒呢?库伯勒·罗斯医师认为,接受死亡的过程有五个阶段:否认、愤怒、讨价还价、失望、接受。当然,不见得所有人都会经过这五个阶段或依照这个次序。对有些人来说,接受之路可能非常漫长而棘手;对其他人来说,可能完全达不到接受的阶段。我们的文化不怎么教育人们了解自己的思想、情绪和经验,许多面临死亡与最后挑战的人,发现他们被自己的无知欺骗了,感到挫折和愤怒,尤其是当没有人想了解他们衷心的需要时。英国临终关怀先驱西塞莉·桑德斯说:“我曾经问过一位知道自己将不久于世的人,他最想从照顾他的人身上得到什么。他说:‘希望他们看起来像想了解我的样子。’的确,完全了解另一个人是不可能的事,但我从未忘记,他并不要求成功,只希望有人愿意试着了解他。”

重要的是,我们要愿意去尝试,也要再三向他肯定,不论他感觉如何,不论他有什么挫折和愤怒,都是正常的。迈向死亡将带出许多被压抑的情绪:忧伤、麻木、罪恶感,甚至嫉妒那些身体仍然健康的人。当临终者生起这些情绪时,帮助他不要压抑。当痛苦和悲伤的波浪爆发时,要与他们共同承担,接受、时间和耐心的了解,会让情绪慢慢退去,会把临终者送回真正属于他们的庄严、平静和理智的地方。

不要搬弄学问,不要总想寻找高深的话说。不必做或说什么就可以改善情况,只要陪着临终者就够了。如果你很焦虑和恐惧,不知道如何是好时,向临终者坦陈,寻求他的帮助。这种坦白会把你和临终者拉得更近,有助于打开较为自由的沟通。有时候,临终者远比我们清楚他们需要什么帮助。我们需要知道如何引出他们的智慧,让他们说出所知道的。西塞莉·桑德斯要求我们提醒自己,和临终者在一起时,我们并不是唯一的给予者。“所有照顾临终者的人迟早都会知道,他们收到的比他们给予的还要多,因为他们会碰到许多忍耐、勇气和幽默。我们需要这么说……”告诉临终者我们知道他们有勇气,常常可以启发他们。

我发现,有件事我很受用,那就是:面对奄奄一息的人时,永远要记得,他总是天生善良的。不管他有什么情绪,不管他多么令你恐慌,关注他内在的善良,可以让你控制自己而更能帮助他。正如你在跟好朋友吵架时,不会忘记他的优点,对待临终者也要如此;不管产生了什么情绪,不要以此判断他们。你有这样的承担,可以解放临终者,让他得到应有的自由。请以临终者曾经有过的开放、可爱和大方对待他们。

在较深的精神层次里,不论临终者是否知道,记住他们也有佛性和完全觉悟的潜能,这种想法对我的帮助很大。当临终者更接近死亡时,从许多方面来说,证悟的可能性更大。因此,他们值得给予更多的关怀和尊敬。

 

说真话

 

人们常问我:“应该告知临终者他正在接近死亡吗?”我总是回答:“应该,告知时要尽可能安静、仁慈、敏感和善巧。”从我多年探视病人和临终者的经验中,我同意库伯勒·罗斯医师的观察:“大部分的病人从人们对他注意力的改变、不同的相处方式、讲话音量的降低、亲戚的泪水、无法掩藏真正感情的家人紧绷着的脸,知道他们即将去世。”

我常发现,人们直觉上都知道自己已经为时不多,却依赖他人(医师或亲人)来告诉他们。如果家人不告诉他们的话,临终者也许会认为那是因为家人无法面对这个消息。临终者也不会提起这个主题。这种坦诚的缺乏,只会让他更孤独、更焦虑。我相信告诉病人实情是很重要的,至少他有权利知道。如果没有人告知临终者实情,他们怎能为自己的死做准备呢?他们怎能将生命中的种种关系真正结束呢?他们怎能照顾到许多他们必须解决的实际问题呢?他们怎能帮助那些在他去世后继续活下去的亲人呢?

从修行人的观点来看,我相信临终是人们接受他们一生的大好机会;我看过许多人借着这个机会,以最具启示性的方式改变自己,也更接近自己最深层的真理。因此,如果我们能掌握机会,尽早仁慈而敏感地告诉临终者,他们正在步向死亡,我们确实在给他们提早准备的机会,以便发现自己的力量和人生的意义。

让我告诉你一个故事,是我从布丽吉德修女那儿听来的。她是在爱尔兰临终关怀医院工作的天主教护士。六十来岁的莫菲先生和他太太接到医生通知,告知他在世的日子已经不多。第二天,莫菲太太到医院探视他时,两人谈着,哭了一整天。布丽吉德修女看到这对老夫妻边谈话边哭泣,前后有三天之久,她犹豫自己是不是应该介入。不过,又隔了一天,两位老人突然间变得轻松而安详,彼此握着对方的手。

布丽吉德修女在医院走道上拦住莫菲太太,问她到底是什么使得他们产生这么大的改变。莫菲太太说,当他们获知莫菲即将远离人间时,就回忆过去相处的岁月,想起许多往事。他们已经结婚近四十年了,一谈到再也不能一起做事,不觉悲伤。于是莫菲先生写了遗嘱和给成年儿女的遗书。这是一件很痛苦的事,因为实在很难放下,但莫菲先生还是做了,因为他想好好地结束生命。

布丽吉德修女告诉我,莫菲先生又活了三个星期,夫妻两人安详宁静,平易近人,充满爱心。即使在丈夫过世后,莫菲太太还是继续探视医院里的病人,鼓舞那儿的每一个人。

从这个故事中,我了解到,及早告诉人们他们即将过世是很重要的:坦诚面对死亡的痛苦,也有很大的好处。莫菲夫妇知道他们将丧失很多东西,但在共同面对这些损失和悲痛之后,他们不会丧失夫妻之间永存的爱。

 

临终的恐惧

 

我确信,莫菲太太由于在此过程中敢于面对自己对于临终的恐惧,才能帮助她丈夫。除非你承认临终者对于死亡的恐惧大大扰乱了你,让你产生很不舒服的恐惧,否则你就不能去帮助他们。处理临终的事,就像面对一面明亮而残酷的镜子,把你自己的实相毫无保留地反映出来。你看到自己极端痛苦和恐惧的脸。如果你不能注视并接受自己的痛苦和恐惧的脸,怎能忍受站在你面前的那个人呢?当你想帮助临终者时,你必须检查自己的每一个反应,因为你的反应将反映在临终者身上,大大影响到他,并决定你是在帮助还是在伤害他。

在你迈向成熟的旅程上,坦诚正视自己的恐惧,也将对你有所帮助。

我认为,加速自己成长的方法,莫过照顾临终者,因为他让你做一次对于死亡的深度思考和反省。照顾临终者时,你会深刻地了解到,什么是人生最重要的问题。学习帮助临终者,就是开始对自己的临终不畏惧、负责任,并在自己身上找到不曾觉察的无量悲心。

觉察到自己对于临终的恐惧,非常有助于你觉察临终者的恐惧。请深入想象临终者可能会有的情况:恐惧愈来愈强而无法控制的痛,恐惧受苦,恐惧尊严荡然无存,恐惧要依赖他人,恐惧这辈子所过的生活毫无意义,恐惧离开所爱的人,恐惧失去控制,恐惧失去他人的尊敬。也许我们最大的恐惧就是对于恐惧本身的恐惧,愈逃避,它就变得愈强大。

通常当你感到恐惧时,你会感到孤独寂寞。但是当有人陪着你谈他的恐惧时,你就会了解恐惧原来是普遍的现象,个人的痛苦就会因而消失。你的恐惧被带回到人类普遍的脉络里。然后,你就能够比过去更积极、更具启发性、更慈悲地来了解和处理恐惧。

当你成长到足以面对并接受自己的恐惧时,你将对面前的人的恐惧更敏感,也会发展出智慧来帮助他,坦白地表达出他的恐惧,面对它,并善巧地驱除。你会发现,面对自己的恐惧,不仅可以让你变得比较慈悲、勇敢和聪明,还可以让你变得比较善巧;那种善巧将使你懂得运用许多方法,来帮助临终者了解和面对自己。

我们最容易驱除的恐惧就是担心在死亡过程中会有舒缓不了的痛苦。我认为世上的每一个人目前都可以不需要这种恐惧。肉体的痛苦必须被减到最少,毕竟死亡的痛苦已经够多了。伦敦圣克里斯托夫临终关怀医院是我很熟悉的一家医院,我的几位学生就是在那儿过世的。那家医院所做的一项研究显示,只要给予正确的照顾,百分之九十八的病人都可以死得安详。临终关怀运动已经发展出各种以合成药物控制痛苦的方法,而不只是使用麻醉剂。佛教上师强调临终时要意识清醒,心要尽可能清明、无挂碍和宁静。达到这个状态的首要条件,就是控制痛苦,而非遮蔽临终者的意识。这是目前可以办到的事:在最紧要的时刻里,每个人都应该有权利获得这个简单的帮助。

 

未完成的事

 

临终者经常会为一些未完成的事焦虑。上师告诉我们必须安详地死,“没有攀缘、渴望和执著”。如果我们不能清理一生未完成的事,就不可能全然地放下。有时候你会发现,人们紧紧抓住生命,害怕放下和去世,因为他们对自己的过去不能释怀。当一个人去世时还怀着罪恶感或对他人的恶意,那些尚存者就会更痛苦。

有时候人们会问我:“治疗过去的痛苦不是太晚了吗?我和我临终的亲友之间这么多的痛苦经验,还可能治疗吗?”我的信念和经验告诉我,绝不会太晚;即使经过巨大的痛苦和虐待,人们仍然可以发现宽恕彼此的方法。死亡的时刻有它的庄严、肃穆和结局,比较能够让人接受和准备宽恕,这是他们从前不能忍受的。即使在生命的最后,一生的错误还是可以挽回。

我和那些照顾临终者的学生发现,有个非常有效的方法可以帮助完成未了之事。这种方法取材自佛教的自他平等、自他交换的修持和完形技巧。后者是由我最早期的学生克里斯廷·朗埃克设计。克里斯廷在她的丈夫死于白血病后,进入临终关怀的研究领域。未完成的事往往是沟通受阻的结果。当我们受伤之后,常常会处处防护自己,总是以自己的立场争辩,拒绝去了解他人的观点。这不但毫无帮助,还冻结了任何可能的交流。因此,在你做这种修习时,必须把所有的负面思想和感觉都提出来,然后尝试了解、处理和解决,最后则是放下。

现在,观想眼前这个令你感到棘手的人。在你的心眼里,看到他如同往昔一般。

想象现在真有改变发生了。他变得比较愿意听和接受你要说的话,也比较愿意诚恳地解决你们两人之间的问题。清晰地观想他处在这种崭新的开放状态中,这有助于你比较开放地面对他。然后在心中真正感觉最需要向他说的是什么话,告诉他问题在哪里,告诉他你的一切感觉、困难、伤害、遗憾,告诉他过去你觉得不方便、不适合说的话。

现在拿一张纸,写下所有你想说的话。写完之后,再写下他可能回答你的话。不要想他习惯会说的话;记住,就像你所观想的,现在,他真的已经听到你说的话,也比较开放了。因此,想到什么就写什么;同时在你的心里,也允许他完全表达他的问题。

想想你是否还有其他想对他说的话,任何你一直保留或从未表达的旧创伤或遗憾。同样地,写完你的感受之后,就写下他的反应,想到什么就写什么。继续这种对话,直到你确实觉得再也没有什么好保留的为止。

准备结束对话时,深深问你自己,现在是否可以全心放下过去的事,是否满意这种纸上对谈给你的智慧和治疗,从而让你原谅他或者他原谅你。当你觉得你已经完成了这件事,记住要表达你可能一直保留不说的爱或感激,然后说再见。观想他现在离开了,即使你必须放下他,也要记住你在心里永远能够保留他的爱,以及过去最美好的回忆。

为了让过去的困难更清楚地和解,找一位朋友,把你的纸上对谈念给他听,或者自己在家里大声念。当你大声读完这些对话之后,你将惊讶地注意到自己的改变,仿佛已经实际和对方沟通过,也和他一起实际解决了所有的问题。然后,你将发现更容易放下,更容易和对方直接讨论你的困难。当你已经确实放下后,你和他之间的关系就会发生微妙的转变,长久以来的紧张关系往往从此融化。更惊人的是,你们甚至可能成为最好的朋友。千万不要忘记著名的宗喀巴大师曾经说过的话:“朋友会变成敌人,敌人也会变成朋友。”

 

道别

 

你必须学会放下的,不只是紧张的关系,还有临终者。如果你攀缘临终者,会让他感到不必要的头痛,让他很难放下,安详地去世。

有时候,临终者会比医生预计的多活几个月或几个星期,经验到深刻的肉体痛苦。克里斯廷·朗埃克发现,这样的人要放下而安详地去世,必须从他所爱的人口中听到两个明确的保证:第一,允许他去世;第二,保证在他死后,生者会过得很好,自己没有必要担心。

当人们问我如何允许某人去世,我就会告诉他们,想象坐在他们所爱的人床边,以最深切、最诚恳的柔和语气说:“我就在这里陪你,我爱你。你将要去世,死亡是正常的事。我希望你可以留下来陪我,但我不要你再受更多苦。我们相处的日子已经够了,我将会永远珍惜。现在请不要再执著生命,放下,我无比诚恳地允许你去世。你并不孤独,现在乃至永远,你拥有我全部的爱。”

一位在临终关怀医院工作的学生告诉我,有位年老的苏格兰妇女玛琪,在她的丈夫不省人事、几近死亡时来到医院。玛琪伤心欲绝,因为她从没有把对丈夫的爱说出来,也没有机会道别,她觉得太迟了。医院的工作人员鼓励她说,虽然病人看起来没有反应,但可能还可以听到她说话。我的学生读过这类的文章,许多人虽然丧失意识,事实上知觉仍然存在。他鼓励玛琪花些时间陪丈夫,告诉他心里想说的话。玛琪从没有想过要这么做,但还是接受了建议,告诉丈夫过去相处的一切美好回忆,她多么想他,多么爱他。最后,她对丈夫道了别:“没有你,我会很难过,但我不想看到你继续受苦,因此你应该放下。”一说完这句话,她的丈夫就发出一声长叹,安详地过世。

不仅是临终者本人,他的家人也应该学习如何放下。临终关怀运动的一项成就是:帮助全家人面对悲痛和对未来的不安全感。有些家庭拒绝让他们亲爱的人离开,认为这么做是一种背叛的行为或是一种不爱他们的象征。克里斯廷·朗埃克劝这些家人想象他们在临终者的位置上:“想象你就站在一艘即将起航的邮轮的甲板上。回头看岸上,发现所有亲友都在向你挥手道别。船已经离岸,你除了离开,别无选择。你希望你亲爱的人如何向你说再见呢?在你的旅程中,怎样才能给你最大帮助呢?”

像这种简单的想象,对于每一个家人克服与亲人说再见的悲痛,会有很大的帮助。

有时候人们问我:“我应该怎样对我的小孩提及亲人的死亡呢?”我告诉他们必须敏感,但要说真话。不要让孩子认为死亡是奇怪或恐怖的事,让孩子尽量参与临终者的生活,诚实地回答他可能提出的任何问题。孩子天真无邪,能够为死亡的痛苦带来甜蜜、轻松,甚至幽默。鼓励孩子为临终者祈祷,让他觉得他能提供实际的帮助。在死亡发生之后,记住要给孩子特别的关怀和感情。

 

走向安详的死亡

 

当我回忆起在西藏见过的死亡时,对于许多人都是死在宁静和谐的环境中这一点,感受很深。西方常常欠缺这种环境,但我最近二十年的亲身经验显示,只要有想象力,还是可以创造的。我觉得,在可能的情况下,人们应该死在家里,因为家是大多数人觉得最舒服的地方。佛教上师们提倡的安详死亡,在熟悉的环境里最容易做到。但如果有人必须死在医院里,作为死者挚爱的人,你还是有很多方法可以把死亡变成简单而有启示性的事。带来盆栽、花、照片、亲友的相片、儿孙的图画、录音机和音乐带,可能的话,还带上在家里煮的饭菜。你甚至可以要求医院允许小孩来探视,或让亲人在病房过夜。

如果临终者是某种宗教的信徒,可以在房间内摆设小神龛,供奉圣像。我记得我有一个名叫雷纳的学生,他在慕尼黑一家医院的单人病房过世。朋友们为他在房间内摆设小佛堂,供奉他的上师的照片。我看过之后,非常感动,我了解这种气氛对他的帮助有多大。中阴教法告诉我们,一个人临终时,要为他摆设佛龛和供品。看到雷纳的虔敬和心灵的宁静,我了解到这种做法的力量有多大,它能够启发人们把死亡变成一个神圣的过程。

当一个人已经很接近死亡,我建议你要求医院的工作人员少去干扰他,同时不要再做检查。常有人问我对于死在加护病房的看法。我必须说,在加护病房中很难安详地死去,而且无法在临终时做任何修行。因为在此处,临终者完全没有隐私:监测器接在他身上,当他停止呼吸或心跳时,医护人员就会用人工心肺机来急救。死亡之后,也没有机会像上师们开示的那样,让身体在一段时间内不受干扰。

如果可能的话,告诉医师,在回天乏术时,应得到临终者的同意,把他安排到单人病房,拿掉所有监测器。确定医护人员了解和尊重临终者的意愿,尤其是病人不想用人工心肺机急救时;还要保证医护人员在人死后不去干扰,时间越久越好。当然,现代医院不可能像藏族的风俗那样,三天不动遗体,但应该尽可能给予死者宁静和安详,以帮助他们开始死亡之后的旅程。

当一个人确实到了临终的最后阶段,你要保证停止一切侵入性治疗。这些行为会引起愤怒、刺激和痛苦,诚如我将在后面所详述,让临终者的心在死前尽可能保持平静绝对重要。

大多数人都在昏迷状况下去世。我们从濒死经验学到一个事实:昏迷者和临终病人对于周遭事物的觉察,可能比我们了解的来得敏锐。许多有濒死经验的人提到神识离开肉体的经验,能够详细描述周遭的事物,甚至知道其他病房的情形。这清楚地表明,持续而积极地对临终者讲话有多么重要。要对临终者表示明确、积极、温馨的关怀,持续到他生命的最后时刻,甚至死后。

我希望这本书能让全世界的医师非常认真地允许临终者在宁静和安详中去世。我要呼吁医学界人士以他们的善意,设法让异常艰苦的死亡过程尽可能变得放松、无痛、安详。安详地去世,确实是一项重要的人权,可能比选举权或公平还来得重要。所有宗教传统都告诉我们,临终者的精神未来和福祉大大地依赖这种权利。

没有哪一种布施意义大过帮助一个人好好地死。

(待续)




“生命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与他人建立无所顾忌而贴心的沟通,其中又以与临终者的沟通最为重要。”

爱最高的层次是两颗心可以靠得很近,可以无所顾忌而贴心的沟通。近日做了一个精神分裂症康复期的治疗,患者是28岁女子,她的父母也来了,她的老公和父母围成一圈坐在一起。她父母和老公都觉得所有的过错都在这位女子身上,是这位女孩太幼稚、太自私、太不通情达理导致的。

她父母的心思:“我们就只有这么一个宝贝女儿,我们爱她超过爱我们自己,我们处处关心她,爱护她,不理解她为什么还会抱怨我们?”

她老公的心思:“我老婆太自私太狭隘了,我对她总是妥协、让步,她不懂感恩,反而得寸进尺,不停地抱怨我,真是不可理喻,要是换别的男人,早就跟她分手了。”

这位28岁女子确实幼稚,确实自私,确实狭隘,但这一切都是她父母和她老公一手造成的。

这位女子对父母的抱怨:“我承认我父母很爱我,很关心我,但他们不理解我,在关乎我自己的重大事情上,他们总是不考虑我的意见就擅自作主,而且总是以关心我、爱护我、为我着想为目的。我是在城里长大的,我老公是农村长大的,我认为我的婚礼应该在酒店举行,但我的公公婆婆希望在农村举行,而我父母不征询我的意见,居然同意了。我身边的女性朋友结婚都有彩礼,但我父母居然不征询我的意见,就向公公婆婆声明,他们不收彩礼。父母根本不尊重我的想法和意见,让我很愤怒,但我是一个习惯听父母话的人,当时不敢抗议,后来越想越觉得不是滋味,好像我是一个很没有价值的女子,只要能嫁出去,只要有人娶我,就应该知足了。”

这位女子对老公的抱怨:“我老公明明知道我喜欢在酒店举行婚礼,不喜欢到农村举行婚礼,他选择听从父母的安排,完全不顾我的感受。我们那里的习俗是,结婚的时候,公公婆婆要给未来的媳妇送三金(金戒指、金耳环、金项链),但是公公婆婆没有给我送三金,而是老公给我买的,我觉得这性质完全不同。我向老公抱怨的时候,老公觉得我太物质,太小气,他这么认定我,让我很愤怒。这不仅仅是物质的问题,而是我非常不被重视的问题。

自从我跟老公抱怨之后,老公对我的感情明显降温了,我很多时候很想跟他离婚,但我又没有离婚的勇气。我跟老公恋爱很多年之后才结婚的,说真心话,我不是很爱他才跟他走到一起的,而是我在情感低谷的时候,他非常关心我,非常包容我。在他面前,我不管怎样任性,他都完全包容我,让我感觉他就像我的父亲一样,是因为这个原因,我才选择嫁给他的,没想到结婚之后及发生这一系列事情之后,他对我的感情变了,他对我的好只是出于责任和义务,我很难接受这样的现实。

我后悔嫁给了他,我觉得他也后悔娶了我,如果他哪天移情别恋背叛我,那我就惨了。我们结婚后一直没有避孕,但我一直怀不上孕,我很想有自己的孩子。如果我一直怀不上孩子,老公在外面找外遇的可能性很大,我很害怕。但我又害怕生孩子,以老公现在对我的感情,如果我生下孩子之后,老公一直对我冷冰冰的,而且还在外面找女人,我该怎么办?有了孩子之后,再离婚我会很难很难的。越想越可怕,越可怕越想,感觉一点安全感都没有。

我会经常控制不住地对老公发脾气,我会歇斯底里地对老公大喊大叫,然后老公就认为我精神出问题了,然后紧急通知我父母,然后我父母在我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我觉得很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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