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甲仁波切
序:
印度金奈有一位夫人,在读过《西藏生死书》之后,深受启发,创立了医药信托,并开办了一个临终关怀与缓和照顾中心。美国的一位夫人告诉我,她想不通为什么会如此迷恋一本书,她说:“简直是爱死了。”
《西藏生死书》已经被各种教育、医学机构和灵修中心采用。很多不是佛教徒的人也在阅读这本书,并称因而加深了原有的宗教信仰。他们承认本书传达的信息具有普世性,其目的不在说服其他教徒改信佛教,只是在提供古老佛法的智慧,以发挥最大的利益。
有人说:“这本书活似一位上师。”的确,《西藏生死书》针对生死问题提供了许多法门和答案,其背后屹立着我们这个时代最伟大的上师。本书自始至终都是他们的声音、他们的智慧,他们通过了悟心性所建构的慈悲世界的愿景。
令人欣慰的是,世界各地逐渐认识到精神问题是照顾临终者的重心,一些国家的医学院也开设了有关灵修和医药之关系的课程。然而拒绝死亡的情形还是非常普遍,人们无法为临终者提供精神帮助和照顾,或满足他们最深沉的需要。
死亡是生命中最关键的时刻,每一个人都应该在安详和圆满的氛围中去世,都应该确信自己将被最佳的精神关怀围绕。
如果我们能让生命注满神圣的意义,如果我们的临终关怀能被敬畏照亮,如果我们能把生和死看成不可分割的整体,一切会变得多么庄严啊!
(接上)
两千五百多年前,有一位许多世以来一直在追求真理的人来到北印度一处安静的地方,坐在菩提树下。他发誓,如果没发现真理,就不起来。传说到了傍晚,他征服了妄念的黑暗力量。第二天清晨,在金星划破天空时,他长久以来的坚忍、修行和圆满禅定终于成就了人类存在的最终目标——证悟。在那神圣的时刻,大地震动,好像“乐得醉醺醺”。经典上说:“任何地方都没有人动怒、生病或忧伤;没有人做坏事,没有人傲慢;世界变得十分宁静,犹如已达到圆满的境界。”这个人被尊称为佛陀。以下是越南籍大师一行禅师对佛陀证悟的美丽描述:
乔达摩觉得如同拘禁他百世千生的监狱已经被打破了,愚痴一直是监狱的看守人。由于愚痴,他的心被蒙蔽了,就好像月亮星辰被乌云遮住一般。心受到无尽的妄想波浪蒙蔽,错将现实世界分为,主和客、自和他、存在和不存在、生和死。由这些分别并进一步生起邪见——感觉、贪欲、执取和生存变化的牢狱。生老病死的苦,只是加厚牢狱的墙壁而已。唯一的工作就是把狱卒抓来,看清他的真面目。狱卒就是愚痴……狱卒一旦走了,监狱将会消失,再也不会重建。
佛陀看到的是我们对于真性的愚痴,是一切轮回苦的根源:愚痴本身的根源则是心易于散乱的习气。结束了心的散乱,将可结束轮回。他体悟到其中的关键就是通过禅修,把心带回家,带回它的真实本性。
佛陀安详而庄严地禅坐,天空就在他的四周上方,好像在告诉我们:禅坐时,你的心要像天空一般开放,而保持在当下,立基于大地。天空就像是我们绝对的本性,没有止境,无边无际。大地则如同相对的实相,凡夫心。我们坐禅时的姿势,象征我们连接着绝对与相对、天空与大地、天堂与人间,就像鸟的双翼,融合了我们如天空般的不死心性和虚幻有限的凡夫心地。
学习禅坐,是你这辈子所能给自己最大的礼物。唯有通过禅定,你才能踏上发掘真性的旅程,找到你想活得好、死得安详所需的定力和信心。禅定是通往证悟之路。
修心
说明禅坐的方法有很多,我也讲过上千次了,但每次都不同,每次都是直接而清新的。
幸运的是,我们生活在有许多人认识禅坐的时代里。越来越多的人认为禅坐是超越文化、宗教藩篱的法门,可以让禅修者直接触及他们的生命真理,可以即刻超越宗教教条,更是一切宗教的核心。
大体来说,我们都远离了真正的自我,在无歇止的活动中浪费生命;而禅坐可以带我们回到真我,超越习气,真正体验和品尝整体生命。我们的生命都消耗在紧张焦虑的奋斗上,消耗在讲求速度和打拼的旋涡中,消耗在竞争、执取、拥有和成就上,永远被无关紧要的活动和所关注的一些细小琐事压得喘不过气来。禅坐刚好相反,它完全改变我们“正常的”运作模式,因为禅坐是无牵无挂的境界,没有竞争,没有想要去拥有或执取的欲望,没有紧张焦虑的奋斗,没有成就的渴望,它是一种没有野心的境界,既不接受也不拒绝,既不希望也不害怕。在这种境界中,我们可以慢慢地将束缚我们的情绪和概念,释放到自然单纯的虚空中。
佛教禅师知道心多么有弹性和可塑性。如果我们训练它,什么事都办得到。事实上,我们早已被轮回训练有素。我们被训练去嫉妒、执取、焦虑、忧伤、绝望和贪婪,被训练得一旦面对刺激就暴跳如雷。其实,我们已经被训练到非常严重的地步,不必努力去激发,这些负面的情绪就会自动生起。因此,一切都是训练和习气的问题。如果我们对自己诚实,就会清楚,把心投入混淆的状况中,很容易成为迷惑阴郁的专家,耽于沉溺,不自觉而坚定地屈服于它的支配。在禅坐中,让心致力于解脱妄想,我们将发现,只要有耐心、纪律和正确的训练,时间一久心会自动解开自己的结,并认识本有的喜悦和清明。
“训练”心绝对不是强行把心压制下来或加以洗脑。首先要直接而具体地看清楚心的运作方式,你可以从灵修的教法或个人的禅坐经验里得到这种知识。然后开始驯服你的心,并娴熟地磨练它,让它变得越来越柔软,如此一来,你就可以成为自心的主人,把心发挥到极限,达到最有利的地步。
八世纪的佛教上师寂天说:
如果心这头大象被专注的绳子从各方面牢牢绑住,
那么一切恐惧就会消失,
完全的快乐就会来临,
一切敌人(我们的情绪)虎、狮、象、熊、蛇,
以及地狱的守护者魔鬼和恐怖,
全部都会因为你控制了心和驯服了心
而被绑住,而被降服,
因为一切恐惧和无数的烦恼都来自心。
就好像作家必须经过经年累月的辛苦钻研,才能下笔如行云流水,也好像舞者必须花相当多的心血和耐心苦练,才能翩翩起舞。一旦开始了解禅坐的效果,你将尽全力去学习,你需要最大的毅力、最高的热忱、最多的智慧和最严格的纪律。
禅坐的心要
禅坐是为了唤醒天空般的心性,让我们认识自己的真面目——不变的、构成整体生死根本的纯净觉察。
由于忙碌和散乱的心,长久以来我们已经看不见内心深处的自性了,然而在禅坐的寂静中,我们却可以瞥见它,而且回归自性。我们的心,竟然无法保持片刻的宁静;我们的心,竟是如此焦虑不安,充满想法,以至于有时候我会觉得自己虽活在现代的城市中,却已像死后中阴身般颠沛流离,备受煎熬。根据一些资料,多达百分之十三的美国人心理不正常,想想我们的生活方式,这个数字说明了什么?
我们被分割成许多不同的部分,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不知道应该认同或相信自己的哪一部分。这么多矛盾的声音、指挥和感觉争相控制我们的内心,让我们觉得自己散置各处,没有留在家里。
而禅坐,就是要把心带回家。
在佛陀的教法里,有三件事情大大区分了你的禅坐,仅仅带来暂时的放松、安详和喜乐,或是成为你和他人证悟的重大原因。这三件事情,我们称之为“初善、中善、后善”。
初善来自觉察到我们和一切众生基本上都有佛性,为了体悟佛性,必须破除愚痴,最后则灭苦。因此,每次开始禅修之前,我们都要以这种觉醒为动机,如同过去一切诸佛祈祷文的精神,发愿将我们的修行和生命致力奉献于一切众生的证悟:
以此修行的力量和真理:
愿一切众生聚足乐及乐因,
愿一切众生永离苦和苦因,
愿一切众生永不离无苦之大乐,
愿一切众生免于执著与厌恶,
安住平等不二心。
中善是指进入修行核心的心态,它是由体悟心性启发出来的。从这种心态产生不执著的态度,不受任何概念的拘束,察觉万事万物本质上是“空的”、虚幻的、如梦一般。
后善是指禅修结束时,回向一切功德,并真诚发愿:“愿修行获得的一切功德,回向给一切众生皆得证悟;愿它如同一滴水,献给诸佛孜孜不倦解脱一切众生的事业大海。”功德是从你的修行中产生出来的正面力量和利益、安详和喜乐。你回向这种功德给众生长远、究竟的利益,愿他们证悟。在更高的层次上,你回向功德,祈求世界和平,祈求每个人都能完全免于匮乏和疾病,都能经验到整体的幸福和永恒的喜乐。然后,因为体悟到一切是虚幻如梦的,你也观照到在最深刻的意义上,正在回向功德的你、你所回向功德的对象,甚至回向功德这件事,其实都是本自“空”而虚幻的。在教法中说,这是结束禅修的方式,以确保任何修行的纯净力不会泄漏或渗出,确保你的修行功德绝不浪费。
这三个神圣的原则——善巧的动机、确保修行成功的不执著的态度和密封修行时的回向——能够让你的禅修既具启发性又有力。伟大的西藏上师隆钦巴赞叹它们是“真修行的心、眼和生命力”。纽舒堪布说:“成就完全的证悟,有了这些就够了,但少了这些就不完全。”
专注的修习
禅定可以把心带回家,但首先要修习专注。
从前,有一位老妇人来到佛陀面前,请问禅坐的方法。佛陀告诉她,在从井里汲水的时候,手的每一个动作都要了了分明,如果做到这一点,她很快就会发现自己处在清醒和旷达的宁静中,那就是禅定。
专注的修习,就是要把散乱心带回家,借此可以把生命的不同层面集中起来,这称为“安住”。这是佛教徒禅定道上的第一个修持,也就是“止”。安住可以完成几件事:
第一,自己被撕裂成碎片的所有部分,过去一直都处在战争之中,现在则因安住而定下来,而融化,而变成我们的朋友。在那种安定之中,我们开始更了解自己,有时候甚至还可瞥见自性的光芒。
第二,专注的修习,可以舒缓我们多生多世以来累积的负面心态、侵略性、痛苦和挫折感。这时候,不要压抑或沉入情绪之中,重要的是尽可能以开放旷达的宽容来观察情绪、念头和一切生起的东西。
第三,因为你维持开放和专注,并利用我将在后面说明的一种方法越来越集中你的心,你的负面心态将慢慢舒缓,你开始觉得全身通畅,或如同法国人所说的通体舒畅,因而产生深刻的舒坦和解放之惑。我把这种修行看成是最有效的心理治疗和自我疗愈方式。
第四,这种修行揭开并显露出你根本的善心,因为它消除了你心中的仇恨或伤害。唯有消除内在的伤害,我们才能真正成为一个对他人有用的人。借着这种修行,慢慢去除我们的不仁慈和伤害,使自性中的基本善心和仁慈心散发出来,成为一个温暖的环境,让真性得以绽放。你现在会知道为何我说禅坐是真正祥和的修行,它是真正非侵略性、非暴力的修行,是最真实、最重要的武装解除。
自然的大祥和
在教禅坐时,我常在开头就说:“把你的心带回家,然后放下,放松。”整个禅坐过程可以简化成这三个重点:把你的心带回家、放下、放松。每个重点都包含着许多层面的意义。
把你的心带回家,意思是通过专注的修习,把心带进安住的境界。其深义是把你的心转向内在,安息在心性之中。这本身就是最高的禅定。放下就是把心从执著的牢狱中解放出来,因为你认识到一切痛苦、恐惧和挫折都来自执著心的贪欲。在比较深的层次里,由于你越来越了解心性而产生的体悟和信心,可以启发深广而自然的宽容心,让你解脱心里的一切执著,让心自在无碍,在禅定的启发中融化。
最后,所谓放松就是心要宽广,放松心情。更深入一点来说,放松你自己,进入真正的心性,也就是本觉之中。这种唤起的过程,藏文的意思是“在本觉上放松”。这就好像把一撮沙倒在平面上,每一粒沙都自动安顿下来。这就是你在真性中放松的方式,让一切思想和情绪自然地平息,融入心性的状态中。
当我禅坐的时候,纽舒堪布的这首诗常常带给我很多灵感:
在自然的大祥和中休息吧!
这颗筋疲力尽的心,
被业力和妄念打击得束手无策,
如同在惊涛骇浪的无情愤怒中,
在轮回的无边人海中。
在自然的大祥和中休息吧!
最重要的是要放松,尽可能保持自然和旷达。静静地从你习惯性的焦虑自我中溜出,放下一切执著,放松地进入你的真性里。把你平常的、情绪的、被思想驾驭的自我,想象成太阳底下的冰块或牛油。如果你感到僵硬寒冷,就让这种侵略在禅定的阳光下融化。让安详对你产生作用,以便将你的散乱心集中到安住的专注中,并唤醒内在的觉察和清晰观照的洞见。你将发现一切的负面心态全缴械了,你的侵略性融解了,迷惑慢慢蒸发了,如薄雾融进你那广阔无瑕、绝对自性的天空中。(这直接对治心性,可以延续到大手印及大圆满的更深禅定修行。我希望未来写一本书,深入严谨地探讨由止和观一直到大圆满的禅修之路。)
静静坐着,躯干挺直不动,禁语,心情平静,让一切思想和情绪来了又走,什么都不要执著。这种境界感觉起来像什么呢?敦珠仁波切经常说,就像一个人在野外做了一整天的苦工,回到家一屁股坐到火炉前心爱的椅子里。他已经工作了一整天,知道自己做完了想做的事,没有什么要担忧的,也没有什么尚未完成,可以放下一切牵挂,满足而自在。因此,当你禅坐时,重要的是创造正确的内心环境。一切挣扎和奋斗都来自狭窄的心境,所以创造正确的环境,有助于你达到真正的禅定。当幽默和旷达呈现时,禅定不费吹灰之力就生起了。
禅坐时,我有时并不使用任何特定的方法,只是让心安定下来。尤其在受到启发时,我发现很快就能够把心带回家和放松。我静静坐着,歇息在心性中,不去怀疑是否处在“正确的”境界中。一点也不用力,只有充分的了解、清醒和不可动摇的笃定。当我在心性之中,凡夫心就消失了。没有必要去维系或肯定自己的存在,我只是当下的我。一种基本的信赖感呈现了,不必特别去做什么。
禅坐的方法
如果你的心可以自然地安定下来,如果你发现自己也可以因为安住在纯净的觉察中而受到启发,那么你就不需采用任何禅修的方法。事实上,如果你已经在这种觉察的境界中,却还尝试采用禅修的方法,反而弄巧成拙了。话虽然这么说,我们大多数人都无法当下就进入那种境界。我们不知道如何把心唤醒,而心又是如此狂野散乱,因此我们需要一种善巧方便,一种唤醒心的方法。
我所谓的“善巧”,是结合对基本心性的了解、转换各种情绪的知识,以及通过修行培养出来的洞见,时时刻刻知道如何调伏自己。有了这些功夫之后,你就学会了随机应变的艺术,能随时转化心境。
但请记住:方法只是方法,绝不是禅定本身。当你娴熟地练习禅修之后,能达到那种全然当下的纯净圆满的境界,那才是真正的禅定。
西藏有一句很有启示性的话:“禅坐什么都不是,只是熟习而已。”换句话说,禅坐不过是熟习禅定的修行。有句话说得好:“禅定不是苦求,而是自然融入。”当你持续练习某一种方法之后,禅定就慢慢生起。禅定不是“做”出来的,而是当我们练习到完美无缺时自发产生的。
但为了让禅定发生,还是要创造宁静而祥和的环境。在我们的心能够得自在之前,首先要把心的环境安静下来。平常,心就像蜡烛的火焰般,受到思想和情绪的强风扰动,摇曳闪烁,经常改变。只有当我们把火焰四周的空气安定下来之后,火焰才能烧得稳。
同理,只有把纷乱的思想和情绪安定下来之后,我们才能瞥见心性并安住于心性。另一方面,一旦我们在禅坐之中获得稳定,任何喧闹和骚扰的影响将大为减少。
西方人似乎很着迷所谓的“禅坐技巧”。现代世界毕竟沉迷在机械作用和机器之中,对纯实用的事物容易上瘾。但是,禅坐最重要的特色不在技巧,而在精神,我们或许可以称“姿势”,是一种纯熟、有灵感、创造性的禅修方式。
姿势
上师们说:“如果你能在身体和环境之中创造祥和的条件,禅定和体悟将自然生起。”有关姿势的讨论,并不是一种神秘的迂腐之谈。采取正确姿势的重点是在创造更有启发性的环境,以便进入禅定、唤醒本觉。心和身互相关联,一旦姿势和态度受到启发,禅定自然会生起。
如果你坐着的时候,心与身并未完全相应——例如,你在担心或想着某件事你的身体就会感到不舒服,困境也比较容易产生。反之,如果你的心处于宁静、受启发的状态,就会影响全身的姿势,你可以更轻松自在地坐着,因此,重要的是,要让身体的姿势和体证心性所产生的信心结合在一起,
接下来要谈的姿势,可能与你习惯采用的姿势稍有不同。这来自古代大圆满传统的教法,也是我的上师教我的,我觉得它非常有用。大圆满教法认为,你的见和你的姿势应该像山一般。见,就是对心性的了解和洞见,也是带人禅定的见解。因此,你的见可以转换并启发你的姿势,从坐姿中表达出你整个存在的核心。
因此,你要坐如山,像山那么稳固、坚定与雄伟。不管狂风如何吹袭,乌云如何翻滚,山还是泰然自若。像山一般地坐下来,让你的心升起、飞跃,翱翔。
这个姿势最重要的是要保持背部挺直,挺如“箭”或“一堆金币”。如此,“内在能量”或气才可以轻易流过身体中的脉,心也才能找到它真正的休息处所,什么都不要勉强。脊椎的下半部有一个自然的曲线,必须保持轻松,但不要弯曲。头必须舒服地平衡在颈上。两肩和上半身带出姿势的力量和美感,它们维持着姿态的平衡,但不要用力。
双腿交叉坐看,倒不必双盘,那是在高级瑜伽课上才更强调的姿势。双腿交叉表示生与死,善与恶,方便与智慧、阳与阴、轮回与涅槃的结合,这是非二元的幽默。你也可以选择坐在椅子上,两腿放松,但背脊一定要保持挺直。(未来佛弥勒菩萨的图像就是坐在椅子上的。)
在我的禅坐传统中,两眼必须睁开,这很重要。但开始学禅坐时,如果你容易受外来的干扰,可以闭一会儿眼睛,静静地往内看,这将帮助你专心。
一旦你觉得心安静了,就要逐渐睁开眼睛,你会发现你的视线变得比较安详宁静。现在请往下看,沿着鼻端呈四十五度往前看。这里有一个要领:每当你心乱时,最好降低视线,每当你昏昏欲睡时,就要把视线抬高。
一旦心静下来,洞见也开始清晰了,你可以随意拉高视线,将眼睛张开些,仰望你面前的虚空。这是大圆满修行推荐的方法。
大圆满教法强调你的禅定和视线必须像大海般广阔:遍一切处、开放、无边无际。正如你的见和姿势不可分,你的禅定可以启发视线,两者合而为一。
不要特别凝视哪一样东西;相反轻轻往内看自己,让你的视线扩张,变得越来越宽广,越来越扩散。你将发现视线变得比较广阔了,你也变得比较祥和、慈悲、镇静和平衡。
观世音菩萨的藏文音译是“千瑞吉”(chenrézig)。chen的意思是眼睛, ré 是眼角,zig是看。意思是说,观世音菩萨以其慈眼看到一切众生的需。因此,你要把禅定散发出来的慈悲,通过眼睛轻柔温和地释放出来,让你的视线变成慈悲的视线,遍一切处,如海辽阔。
睁开眼睛的理由有好几个。首先,不易昏睡;其次,禅坐不是逃避世间的方法,也不是要脱离世间遁入一种恍惚的意识状态,相反,禅坐直接帮助我们真正了解自己,并与生命和外在世界产生关联。
因此,禅坐时,你要把眼睛睁开,不要闭上。你不是要把生命排拒在外,而是对一切事物维持开放、祥和的心态。你让一切感官(听、看、感觉)自然开放,不作掩饰,不追逐它们的知觉。诚如敦珠仁波切所说:“虽然可以认知各式各样的现象,实际上它们的本质却是空的;但在空性中,你却可以认知各式各样的现象。虽然可以听到各种声音,这些声音却是空的;但在空性中,你却可以听到声音。你也有各种思想产生,这些思想都是空的;但在空性中,你却可以知道你有思想。”不管你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不要去理会,不要去执著。让听去听,让看去看,而不要让你的执著进入知觉之中。
依据大圆满的特殊明光法门,我们智慧能量的一切光都驻在心轮,心轮则通过“智慧脉”与眼睛相连接。眼睛是明光之“门”,所以你要睁开眼睛,才不会阻塞这些智慧脉。” (你现在也许还用不到这个修习,但保持眼睛张开对你将来的修行很有帮助。详见第十章“心要”)。
禅坐时,要微微张开嘴巴,好像要发出低沉、放松的“啊”。微微张开嘴巴,并用口来呼吸,可以使制造散乱思想的“业风”不那么容易生起,不会障碍你的心和禅定。
将你的手舒服地覆在膝盖上。这种姿势称为“心轻安自在”式。这种姿势让我们产生一线希望的火花和游戏的幽默,因为我们隐隐知道众生皆有佛性。所以,当你采取这种姿势时,你是在嬉戏地模仿一尊佛,承认你具有佛性,鼓舞你的佛性真正显现。
事实上,你开始尊敬自己有可能成佛。另一方面,你认识到自己仍在相对世界之中。但因你已经愉快地信任自身的佛性并受到了启发,所以比较能够接受你的缺点,比较能够以仁慈而幽默的心情来处理它们。因此,禅坐会让你自己感受到你就是佛的那种自尊、尊严和强烈的谦卑感。我常常说,你只要让自己受到这种愉快的信心启发就可以了:禅定将自然从这种了解和信心中产生。
三种禅坐方式
佛陀教了八万四千法门,以驯服和舒缓负面的情绪,佛教里有无数的禅坐方法。我发现,有三种禅坐方法在现代世界中特别有效,每一个人都可以运用和受益。这三种方法就是:使用一个对象、念咒和“观”呼吸。
使用一个对象
第一种方法是把心轻轻地放在一个对象上。你可以使用一个自然美丽的对象,让自己产生特别的灵感,譬如一朵花或一颗水晶。然而,具体表现真理的东西,诸如佛像、基督像,特别是你上师的像,会更有威力。上师活生生地把你和真理联结在一起;由于你和上师的师徒关系,只要看着他的脸,你的自性就会与灵感、真理联结在一起。
许多人对于莲花生大士塑像(称为“如我一般”)的照片特别有感应。这尊塑像造于八世纪,也经过了其本人的加持。莲花生大士借着他的神通法力,把佛法引进西藏。藏族人把他当作“第二佛”,恭敬地尊称他“上师仁波切”,意思是“珍贵的上师”。顶果钦哲仁波切说:“在圣地印度和雪乡西藏,出现过许多不可思议和无与伦比的大师。在他们当中,对现在这个艰苦时代的众生最有慈悲心、最多加持的是莲花生大士,他拥有一切诸佛的慈悲和智慧。他有一项德行就是任何人祈求他,他都能够立刻给予加持,而且不论祈求什么,他都有能力当下就满足我们的愿望。”
因此,你可以把这尊塑像的照片放在与你眼睛等高的地方,轻轻地把你的注意力放在莲花生大士的脸上,特别是他的眼神。他的眼神非常深邃宁静,几乎就要从照片中进出,把你带进毫无攀缘的觉察境界——禅定境界。然后,很安详地把你的心交给莲花生大士。
(待续)
专注的修习,就是要把散乱心带回家,借此可以把生命的不同层面集中起来,这称为“安住”。
“安住”可以让我们更了解自己。每个人都有不同的子人格,其中有一个子人格是最真实的最根本的,这个子人格就是本我。
认识自己,就是认识这个本我。人痛苦烦恼或出现这样那样心理疾病的原因,就是因为本我被严重压抑了,本我的能量不能从正常的途径释放出来,就会扭曲自我,通过别的途径释放自己。
人的本我对同一个人或同一件事,不止是一种情感,可能是两种或多种情感,如果你只接受其中的一种情感而否认另一种情感,你不要以为那种被压抑的情感就不存在了,它依然存在于你的心灵中,只不过通过改头换面的方式呈现出来。
一位15岁女孩对妈妈有着深深的爱,有着深深的依赖,但同时也有着深深的怨恨与恐惧。对妈妈怨恨与恐惧的情感被埋藏到她潜意识很深的地方,在我给她做催眠治疗的时候才浮现出来,也经常在她的梦中浮现出来。
比如她经常做的一个同样内容的噩梦就是——一只张着血盆大口的怪兽恶狠狠地扑向她,她惊恐地四处逃亡。
我给她做催眠意象对话的时候,她看到自己是一个可怜的小女孩,这个可怜的小女孩被控制在一间黑乎乎的屋子中,这个屋子的窗户被堵死了,屋子里面有蛇,有毒蜘蛛,有蟑螂,有一只同样可怜的小鸟趴在屋梁上。我引导她把窗户打开,窗户打开一个洞之后,就看到窗外有一只野兽,这只野兽很快又把打开一点的窗户堵上了。
我问:“你跟这只怪兽是什么关系?”
她说:“跟她是命运共同体。”
我明白了,这只怪兽就代表着她的妈妈,我暂时不把真相拆穿,我得考虑她的心理承受能力。
我问:“这只怪兽其实也很可怜,她不敢放你自由,她害怕失去你,如果失去你,她就没法活下去了,是吗?”
她说:“是的。”
我问:“你想对她说些什么?”
她说:“对她说:你放过我吧,也放过你自己。”
她的妈妈在她很小的时候,因为严重的婆媳矛盾同时又得不到丈夫的理解,曾想杀死女儿之后再自杀。她妈妈想杀死她的过程,就仿佛是一只怪兽张着血盆大口想要撕咬她。在还没有接受我的深度心理治疗之前,这个女孩打死都想不到经常做的噩梦中的野兽其实就是自己的妈妈。下次做催眠治疗的时候,我通过引导式的提问,她同意意象对话中的怪兽代表她的妈妈,但坐着交流的时候,她又否认怪兽是她妈妈。
我当着她的面谈论别人的故事,说某地有一个女子,因为严重婆媳矛盾带着两个幼小的孩子跳河自杀,她对这个话题非常反感,强烈抗议并阻止我说下去,她激动地说:“我妈妈绝对不会这样!我妈妈绝对不会这样!”
我只好避谈这个话题,要让这个女孩接受这个真相,必须先让她的妈妈接受并正视这个真相。我根本不敢跟她妈妈谈这个话题,因为上次治疗的时候,我跟她妈妈提到她女儿意象对话中怪兽代表谁时,她妈妈就表现出强烈的阻抗。
其实治疗严重心理疾病不难,难就难在当事人是否愿意敞开心灵,是否愿意直面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