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甲仁波切
序:
印度金奈有一位夫人,在读过《西藏生死书》之后,深受启发,创立了医药信托,并开办了一个临终关怀与缓和照顾中心。美国的一位夫人告诉我,她想不通为什么会如此迷恋一本书,她说:“简直是爱死了。”
《西藏生死书》已经被各种教育、医学机构和灵修中心采用。很多不是佛教徒的人也在阅读这本书,并称因而加深了原有的宗教信仰。他们承认本书传达的信息具有普世性,其目的不在说服其他教徒改信佛教,只是在提供古老佛法的智慧,以发挥最大的利益。
有人说:“这本书活似一位上师。”的确,《西藏生死书》针对生死问题提供了许多法门和答案,其背后屹立着我们这个时代最伟大的上师。本书自始至终都是他们的声音、他们的智慧,他们通过了悟心性所建构的慈悲世界的愿景。
令人欣慰的是,世界各地逐渐认识到精神问题是照顾临终者的重心,一些国家的医学院也开设了有关灵修和医药之关系的课程。然而拒绝死亡的情形还是非常普遍,人们无法为临终者提供精神帮助和照顾,或满足他们最深沉的需要。
死亡是生命中最关键的时刻,每一个人都应该在安详和圆满的氛围中去世,都应该确信自己将被最佳的精神关怀围绕。
如果我们能让生命注满神圣的意义,如果我们的临终关怀能被敬畏照亮,如果我们能把生和死看成不可分割的整体,一切会变得多么庄严啊!
第一次接触死亡的经验,是在我七岁左右。那时候,我们准备离开东部高原前往西藏地区中部。我的上师蒋扬钦哲有一位侍者名叫桑腾,他是一个很好的出家人,在我童年时代很疼我。他的脸明亮、圆润又丰满,随时都会开颜而笑。因为他很随和,所以是寺庙中最受欢迎的人。我的上师每天都会开示佛法、传授灌顶、领导修行、主持法会,每天终了,我便召集同伴做些小表演,模仿早上的一切。桑腾总会把我的上师早上穿过的长袍借给我,从来没有拒绝过。
后来,桑腾突然病倒了,显然随时会死亡,我们不得不延迟出发。随后的两个星期令我终生难忘。死亡的臭味乌云般笼罩着一切,我一想起那段日子,就好像闻到那股味道。整座寺庙弥漫着浓烈的死亡气息,但一点也没有恐怖的气氛:有我的上师在,桑腾的死就显得特别有意义,变成我们每个人的课程。
在我上师下驻的小寺里,桑腾躺在靠窗的床上。我知道他将不久于人世。我不时走进那个房间,坐在他旁边。他已经不能说话了,脸变得憔悴而干瘪,让我大为吃惊。我很明白他就要离我们而去,我们再也看不到他了。我感到非常悲伤、孤独。
桑腾死得很辛苦,我们随时听得到他极力挣扎的呼吸声,也闻得出他的肉体正在腐坏。一切注意力都集中在桑腾身上,整个寺庙鸦雀无声,只剩下他的呼吸声。虽然死亡的冗长过程折磨得他很痛苦,但我们看得出他内心很平静,对自己也充满信心。开始时我无法解释这一点,但后来我知道了它的来源:他的信仰、他的训练,还有我的上师就在身边。
我虽然感到悲伤,但知道只要我的上师出现,一切问题就会迎刃而解,因为他能够帮助桑腾解脱。后来我才明白,每一个修行人都梦想在上师面前死去,能有让上师引导他走过死亡的福气。
蒋扬钦哲在引导桑腾宁静地走向死亡时,向桑腾开示了他正在经历的每个过程。我的上师知识精确、自信祥和,令我惊讶不已。只要上师在场,即使是最焦虑不安的人,也可以在他安详的信心中安下心来。现在,蒋扬钦哲正在告诉我们,他对于死亡毫不恐惧,这并不是说他将死亡看得很草率:他经常告诉我们他也怕死,警告我们不要幼稚或自满地对待死。然而,到底是什么原因让我的上师在面对死亡时,能够这么镇定从容、实际而又出奇地无忧无虑?这个问题让我着迷不已,也让我神往不已。
桑腾的死震撼着我。七岁时,我第一次看到自己接受训练的那个传统竟然如此法力无边,我开始了解修行的目的何在。修行让桑腾接受死亡,也让他清楚地明白,痛苦可以是一个深度的自然净化过程的一部分。修行让我的上师对于死亡了如指掌,知道如何精确地引导人通过死亡。
在桑腾圆寂后,我们启程前往拉萨,费时三个月。那是一段辛苦的马背旅程。从那儿我们继续前往藏中和藏南朝圣,这些地方都是七世纪以来将佛教传入西藏地区的圣贤、王者和学者驻足的圣地。我的上师是西藏传统中许多上师的化身,声誉崇隆,因此所到之处都受到热烈的欢迎。
我对那次旅程极感兴奋,美好的回忆仍然萦绕脑际。藏族人起得很早,为着能充分使用自然光线。天一黑我们就休息,破晓时分已起床:第一道曙光照临前,背负行李的牦牛就准备启程了。大伙儿拆下帐篷,最后才拆除锅灶和我上师的帐篷。探路者先行,寻找适宜的扎营地点,中午左右我们会停下来扎营休息。我喜欢在河边扎营,倾听潺潺的流水声,或坐在帐篷里,听着雨点拍打篷顶的声音。
我们的队伍不大,总共约有三十顶帐篷。白天我骑在金黄色的骏马上,紧挨着我的上师。路上,他不停地开示、说故事、修行,并特别为我设计一些修法练习。有一天,当我们快到羊卓雍错圣湖时,远远看到湖面反射着碧玉般的光芒,队伍中的另一位喇嘛左顿,又面临死亡的威胁。
喇嘛左顿的死,给了我另一个巨大的教训。他是我师母的老师。师母迄今仍然健在,许多人认为她是西藏最有修行的女性。对我来说,她是一位隐形的上师,和蔼可亲,恭敬虔诚。喇嘛左顿身材魁梧,就像大家的爷爷。他六十多岁了,很高,头发灰白,流露出丝毫不矫揉造作的绅士风度。他也是禅定功夫很深的修行人,只要一靠近他,就会觉得安详庄严。有时候他会斥责我,我也会怕他,但即使在偶尔的严厉时刻,他也从来没有失去热情。
左顿的死很特别。虽然附近就有一间寺庙,他却拒绝前往,他说不想留下一具尸体让他们清理。因此,我们照往常一样扎营,围成圈搭起帐篷。左顿由师母护理和照顾,因为他是她的老师。当他突然叫她过来的时候,帐篷内只有我们三个人。他对师母有一个亲切的称呼--“阿眯”,在他家乡话中的意思是“我的孩子”。“阿咪,”他温柔地说,“过来,事情就要发生了。我没有其他忠告可以送给你,你现在这样子很好,有你在身旁我就高兴。你要像过去一般伺候你的师父。”
她当下就转身往外跑,但被他拉住袖子。“你要去哪儿?”他问。
“我要去请仁波切。”她回答。
“不要烦他,没有必要,”他微笑着,“我与上师之间,是没有距离的。”话刚说完,他就凝视着天空,过去了。师母挣脱身,跑出帐篷,叫我的上师。我愣在那儿,动弹不得。
我很惊讶,竟然有人这么信心满满地面对死亡。左顿大可以请来他的上师帮助他,这是任何人都很期待的事,但他却一点也不需要。现在,我知道个中原因了:他的心中早就证得上师的现前。蒋扬钦哲与他同在,就在他的心中,他觉得不曾有一秒钟离开上师。
师母真的把蒋扬钦哲找来了。他弓身进入帐篷的样子,我记忆犹新。他看了一下左顿的脸,盯着他的眼睛,咯咯笑了起来。他一向叫他“拉根”、“老喇嘛”,这是他热情的表示。“拉根,”他说,“不要停在那个境界了!”我现在明白,他看出左顿正在修习一种特殊的禅定法门,把自己的心性和真理的虚空融合为一,能于死时在此境界停留数日。“拉根,我们是旅人,是流浪者,不能久候。来,让我引导你。”
当时我吓呆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如果不是我亲眼目睹的话,我绝对不会相信。左顿竟然复活了!我的上师就坐在他的身边,带着他修完颇瓦法,引导他临终前的神识走过死亡。颇瓦法有多种修法,他当时使用的方法,最后是由上师诵三遍“阿”字母。当我的上师诵出第一个“阿”时,我们听见左顿跟着他大声念,第二声比较微弱,第三声发不出音,他就走了。
桑腾的死,教我修行的目的;喇嘛左顿的死,让我发现,具备他这种能力的修行人,活着时经常隐藏他们的非凡特质。事实上,有时候它们仅在死亡的那一刻出现。即使那时候还是小孩子,我已经知道桑腾的死和喇嘛左顿的死截然不同。我知道差别在于,一个是终生修行的虔诚的出家人,另一个是体证比较多的修行人。桑腾以平凡的方式死去,虽然痛苦却充满信仰的信心;喇嘛左顿的死,展示了他精通修行。
在左顿的丧礼举行后不久,我们就住进羊卓的寺庙。像平常一样,我还是睡在上师旁边。我记得那个晚上,我睁大眼睛看着酥油灯的影子在墙壁上晃动。其他人都已经呼呼大睡,只有我彻夜难眠,哭了一整晚。我躺在那儿,想着死亡和我自己的死,在我的悲伤当中,慢慢浮现出一种深沉的接受,由此我决心把一生奉献给修行。
因此,在我年纪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开始面对死亡,探索死亡的含义。那时候,我根本想象不出到底还有多少种死亡将继续发生。失去家人和我自己拥有的每一样东西,就是一种死亡。我姓拉卡藏,来自西藏最富有的家族。自十四世纪以来,我的家族一直是护持佛教最得力的望族,护持佛法,协助大师推动弘法工作。”
最令我心碎的死亡不久就发生了——那是我的上师蒋扬钦哲的死亡。失去他,我觉得我已经失去生存的基础。
现代世界的死亡
我初到西方,就被两种截然不同的面对死亡的态度震撼:一种是自我成长的故乡西藏,一种来自当时的西方。现代西方社会虽然有辉煌的科技成就,但对于死亡、死亡当时或之后所发生的事却缺乏真正的认识。
我发现今日的人们被教育要否定死亡,认为死亡没有任何意义,不过是毁灭和失去一切。换句话说,大多数人不是否定死亡,就是活在死亡的恐惧中,连提到死亡都是一种忌讳,甚至相信一谈到死亡就会招来不幸。
有些人则以天真、轻率的欢愉心情看待死亡。他们因某种不知名的理由,认为自己的死亡不会有问题,对于死亡无可担忧。想到这里,我忆起一位西藏上师所说的话:“人们常常犯了轻视死亡的错误,他们总是这么想:‘嗯,每个人都会死。死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死再自然不过了。我不会有什么问题的。’这种想法很美,但到了临终的那一刻就不太妙了。”
这是两种面对死亡的不同态度,一种把死亡当做避之唯恐不及的事,另一种则把死亡当做船到桥头自然直的事。两者完全不了解死亡的真正含义啊!
世界上最伟大的精神传统,当然包括基督教在内,都清楚地告诉我们:死亡并非终点。它们也都留下来世的憧憬,赋予现世生活神圣的意义。然而尽管有这么多宗教的教义,现代社会仍是一片精神沙漠,大多数人认为这一生仅止于此,对于来世没有真正或真诚的信仰,因此大多数人的生活缺乏任何究竟的意义。
我终于体悟到,否定死亡的悲惨结果,绝不止于个人层面,它影响着整个地球。由于相信人生就只有这一世,大多数现代人已经丧失长远的眼光。因此,他们肆无忌惮地为着自己眼前的利益而掠夺地球,自私得足以毁灭未来。如同致力挽救亚马逊雨林的巴西前任环境部部长所说,我们到底还需要多少类似的警告呢?
现代工业社会是一种疯狂的宗教。我们正在铲除、毒害、摧毁地球上的一切生命系统,我们正在透支子孙无法偿付的支票……我们的作为,就好像我们是地球上的最后一代。如果我们不从心理、心灵、见解上做一番彻底的改变,地球将像金星一般变成焦炭而死亡。
对于死亡的恐惧和对于来生的无知,使得我们的环境受到变本加厉的毁灭,正威胁着一切生命。更令人苦恼的是,并没有谁教导人们死亡是什么,该如何死去,也没有人给予任何死后的希望,揭开生命的真相。年轻人接受各种各样的教育,对于生命整体的意义和与生存息息相关的主题,却茫然无知。有什么事比这更有讽刺意味呢?
我认识的有些佛教上师,会问前来请求开示的人一个简单的问题:你相信今生之后还有来世吗?我也常常对这个问题感到好奇。其实他们并不是问对方是否相信这个哲学命题,而是问对方是否从内心深处感觉到有来世。上师们知道,如果人们相信今生之后还有来世,他们的整个生命将会全然改观,对于个人的责任和道德也将了然于胸。上师们怀疑,如果人们丝毫不信这一世之后还有来世,必然会创造出一个以短期利益为目标的社会,也不会对自己行为的后果多加考虑。目前我们已经创造出一个残暴的世界,一个很少有真正慈悲心的世界,难道上述心态不是主要致因吗?
有时候我会想,在已开发的世界中,那些最富裕、最强盛的国家,就像佛经中描述的天界。天神穷奢极侈,享尽欢乐,从来没有想过生命的精神层面。一切都很顺利,直到死亡逼近,出现不可逆转的腐坏现象。
那时候,天神的娇妻美妾再也不敢接近他们,只是远远地把花丢过来,偶尔祈求他们能够再转世为天神。不论他们怎么回忆过去的快乐幸福,都不能使他们免于受苦,所有的作为只是火上添油而已。因此,临终的天神都是在痛苦中孤独地死去。
天神的命运让我想起今天我们对待老人、病人和临终者的方式。我们的社会只迷恋年轻、性和权力,却逃避年老和病衰。当老年人完成了他们一生的工作而不再有用时,我们便加以遗弃,这不是很可怕的事吗?我们把他们丢进敬老院,让他们孤苦无依地死去,这不是很令人困惑的事吗?
现在不正是重新检讨我们是如何看待癌症和艾滋病等绝症病患的时候吗?我认识不少死于艾滋病的人,他们经常被视为贱民,甚至连朋友也避之唯恐不及。大家把罹患艾滋病当成丢人现眼的奇耻大辱,使得他们陷于绝望,也让他们觉得自己的生命可憎。在世界的眼中,他们已经死了。
即使认识或所爱的人濒临死亡,我们也常常束手无策,不知道如何帮助他们走完人生:当他们去世之后,我们也不去想他们将何去何从,或是应该如何继续帮助他们。事实上,如果有人这么想,也会被斥为荒诞无稽。
所有这些现象清晰地告诉我们:比起从前,现在更需要彻底改变我们对于死亡和临终的态度。
很令人高兴的是,人们的态度已经开始改变了。譬如,临终关怀运动在提供实际和情感的照顾方面,成绩斐然。只是实际和情感的照顾仍然不够,临终的人需要爱和关怀,也需要一些更深远的东西。他们需要发现死亡和生命的意义,没有这些,我们怎么给他们究竟的安慰呢?所以,帮助临终的人,必须包括精神的关怀,唯有靠精神方面的知识,我们才能真正面对和了解死亡。
最近几年,西方先驱如精神科医师伊丽莎白·库伯勒·罗斯和雷蒙德·穆迪等人对于死亡和临终的研究使我颇感欣慰。库伯勒·罗斯深入探讨我们应如何关怀临终者,认为只要付出无条件的爱和采取比较明智的态度,死亡可以是安详的,甚至是转化的经验。穆迪对濒死经验的许多层面所做的科学研究,则给予人类一个鲜活而坚强的希望:生命并不是在去世时就已结束,确实有“死后的生命”。
不幸的是,有些人并未充分了解这些关于死亡和临终真相的意义。他们走向偏锋,把死亡当作一种荣耀。在年轻人自杀的悲剧例子里,他们相信死亡是美丽的,也是对于生活抑郁的解脱。但不管是因恐惧而拒绝正视死亡,还是将死亡浪漫化,我们都是视死亡为儿戏。无论对死亡感到绝望还是陶醉,都是一种逃避。死亡既不会令人沮丧,也不会令人兴奋,它只是生命的事实。
我们大多数人只有在临终的那一刻才会珍惜生命,这是多么可悲啊!我常常想起莲花生大士的话:“那些相信他们有充足时间的人,临终的那一刻才准备死亡。到那时,他们懊恼不已,岂不是太迟了吗?”今天大多数人死的时候毫无准备,活着的时候也毫无准备,还有什么比这种现象更令人心寒呢?
走过生死的旅程
依据佛陀的智慧,我们确实可以利用生命来为死亡未雨绸缪。我们不必等到亲密的人死得很痛苦,或受到绝症折磨时,才去观察我们的人生,也不必到死时还赤手空拳地面对未知。此时此地,我们就可以开始寻找生命的意义。我们可以全心全意、准确无比、心平气和地把每一秒钟当成改变和准备死亡与永恒的契机。
佛教把生和死看成一体,死亡只是生命另一章的开始。死亡是反映生命整体意义的一面镜子。
这种观点是藏传佛教最古老宗派的教义核心。许多读者都听说过《中阴闻教得度》(或译为《西藏度亡经》)这部书。本书想对《中阴闻教得度》加以说明和补充,讨论的内容不只是死,还包括生,同时详细解说《中阴闻教得度》未详述的部分。在这个殊胜的教义里,我们发现整个生和死是一连串不断改变的过渡实体,称为中阴。“中阴”这个名词通常是指在死亡和转世之间的中间状态,事实上,在整个生和死的过程中,中阴不断出现,而且它是通往解脱或证悟的关键点。
中阴是解脱的最好机会,如同佛法告诉我们的,中阴在某些时刻的威力特别强,潜力特别大,不管你做什么,都能产生巨大而深远的影响。我把中阴想成走到悬崖边缘的时刻。譬如,上师向弟子介绍最精要、本初且最深处的心性的时刻。不过,在这些时刻中,威力最大和最富潜能的,还是死亡那一刻。
因此,从藏传佛教的观点来看,我们可以把整个中阴的存在分成四个持续不断而息息相关的实体:生、临终和死亡、死后、转世。它们可以称为四种中阴:此生的自然中阴、临终的痛苦中阴、法性的明光中阴、受生的业力中阴。
由于中阴教法广大无边,巨细靡遗,因此本书做了仔细的安排,一步一步地引导读者走过生和死的旅程。我们的探索,应该从直接反省死亡的意义和无常真义的许多层面开始-这种反省可以让我们在一息尚存的时刻,充分利用我们这一生,也让我们在死亡的那一刻,不至于悔恨或自责虚度此生。西藏的著名诗人密勒日巴尊者如是说:“我的宗教是生-死无悔。”
深入思索无常的秘密讯息,也就是思索究竟什么东西可以超越无常和死亡,可以直接引导我们进入古老有力的西藏佛法的中心:引介“心性”的精要。心性是我们内心甚深的本质,也是我们所寻找的真理,体悟心性则是了解生死之钥。因为在死亡那一刻,凡夫心及其愚昧都跟着死亡,而且在这个空隙之间,像天空一样无边无际的心性,刹那间显现无遗。这个根本的心性,是生与死的背景,正如天空拥抱整个宇宙。
中阴教法说得很清楚,如果我们所了解的心,只是死亡时消散的心,我们就会对死后的事情一无所知,也无法了解心性更深的实相所呈现的新面向。因此,当我们还活着的时候,每个人都应该熟悉心性。唯有如此,在我们死亡的那一刻,当它强有力地自然显露时,我们才能够有恃无恐,才能够视之为“自然”,就像中阴教法所说的“有如孩子投向母亲的怀抱”;而且还可以借着安住在那个状态中,终得解脱。
要描述心性,自然得介绍整套的禅坐方法,因为禅坐是可以让我们一再显露心性,并且逐渐体悟和稳定的唯一方法。为此,我们将说明人类演化、再生和业的性质,以便让读者充分理解我们走在生死之道上的意义和内涵。
届时您将具备足够的知识,得以有把握地进入本书的中心:取材自许多不同来源的资料,以及对于四种中阴、死亡和临终的不同阶段所做的详尽说明。为了帮助自己或亲友度过生命、临终、死亡及死后的阶段,本书列出各种说明、实际的忠告以及精神修行的法门。最后,本书将说明中阴教法如何帮助我们了解人心和宇宙最深层的本质。
我的学生经常问我:我们如何知道这些中阴到底是什么呢?中阴教法怎么可能如此惊人的准确呢?它们对于临终、死亡和轮回的每一个阶段,怎么可能说得那么清楚呢?答案也许一下子很难让许多读者了解,因为目前西方对于心的观念非常狭隘。纵使最近几年有重大的突破,尤其是在身心科学和超个人心理学方面,但是大多数科学家仍然把心简化成大脑的生理过程,与几千年来所有宗教的神秘家和禅修者的经验证明大相径庭。
因此,这样的一本书到底是根据什么写成的呢?诚如一位美国学者所说,佛教的“内心科学”立基于“对实相有透彻而完整的认识,对自我和环境有经过印证的深度了解。换句话说,就是立基于佛陀的完全证悟”。中阴教法的来源是证悟心、全然觉醒的佛心,这是远自本初佛以来许多历代大师所经验、说明和传承的心。许多世纪以来,他们对于心做了谨慎而仔细的探讨和系统详尽的说明,给了我们有关生和死最完整的图像。我谨以蒋扬钦哲和其他伟大上师给我的启发,试图将这个完整图像首度介绍给大家。
经过许多年来的思索、教授和修习,并向我的上师们澄清问题之后,我写成了这本《西藏生死书》,它是我所有上师心法教授的精髓,是一本新的“中阴闻教得度”和“西藏生命书”。我希望它是一本手册、指南、参考书和神圣启示的本源。我认为唯有一而再、再而三地熟读这本书,书中许多层面的意义才能显露出来。您将发现,您越使用这本书,越能深刻地感受到它的深意,也将越能体悟中阴教法所传达给您的智慧深度。
中阴教法精确地告诉我们:如果我们对于死亡有所准备的话,将会发生什么事情;如果不准备的话,又将会如何。该如何选择其实再清楚不过了。如果在我们还活着的现在拒绝死亡,那么我们的一生、死亡的那一刻和死亡之后,都将付出昂贵的代价。拒绝死亡的结果,是将毁掉这一生和未来的生生世世。我们将无法充分利用这一生,且将受困于终将一死的自己。这种愚痴将夺去我们证悟之旅的基础,把我们永远系缚在妄想的境界、不由自主的生生死死,也就是佛教徒所谓的轮回苦海。(轮回是无法控制的生死流转,众生由于不善巧的行为和破坏性的情绪、反复地陷于痛苦之中。涅槃是解脱痛苦的境界,与绝对实相或佛性的认悟对应。顶果钦哲仁波切说:“当认证了心性,就叫涅槃,当它被迷惑蒙蔽了,就叫轮回。”)
然而,佛法的基本讯息却是,如果我们预做准备,不管是生是死,我们都将有很大的希望。佛法告诉我们,证得惊人而无边无际的自由是可以在现世做到的。这个自由,让我们可以选择死亡,并进而选择再生。对已经做了准备和修行的人来说,死亡的来临并不是失败而是胜利,是生命中最尊贵和最光荣的时刻。
(待续)
我觉得佛教宣扬的理念是人类最文明最先进的思想,我能理解官方为什么不大力宣扬佛教思想,因为人类文明进程就像爬楼梯一样,需要一级一级地往上爬,如果总是想着快速或越级,有可能适得其反。
真正深刻理解或信仰佛教的人,是不会贪婪和杀生的,但如果官方向广大民众宣扬佛法,可能会有很多工作没人愿意做,比如从事屠宰的工作。可能很多人会非常佛系,缺乏刻苦拼博的动力。因为很多人刻苦拼博的动力来源于获得更大的财富,或获得更大的权利,或更大的名声。再说,如果一个国家的国民太佛系,我们国家就很难在很多方面占领国际市场。善良是优秀品质,但很多时候我们需要向外界展现强硬的姿态,否则就容易受欺负。
跟人相处交往的时候,我大多时候都表现得很好说话,很大方大度,所以经常有一些人误以为我是一个很好说话的人,误以为我是一个受到欺负也只会默默忍受的人,所以有的时候我被逼到暴哮如雷,甚至做出你死我活的架式才能改变他们对我的误判。那些人逼着我用这样的方式警告他们:“你们不要欺人太甚,论力气,我确实是打不过你们,但如果你们敢骑在我的头上拉屎,我会跟你们拼死一搏的。”我觉得这一招很有效。人有得寸进尺,总想试探对方底线的心理,也有不想惹麻烦的心理。
在我还没有深刻了解佛法之前,我也怕死,我过去曾经以为死亡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死亡就什么都永远结束了,这个世界再美好再精彩也永远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了,其实不是这样的,真正的“我”是灵魂,不是肉体,肉体其实只相当于灵魂的“衣服”或“房子”一样,衣服旧了,不能穿了,再换一件新的。房子破败了,再换一个新的房子而已,死亡真的不可怕。
如果我患一种完全没有办法治疗好的严重疾病,我不愿意再花钱治疗,我愿意静静地等死。如果我年老体衰,我不愿意再做任何手术,我不愿意在身体上插这样那样的抢救生命的管子,我愿意平静地等死。如果能有一种药物很舒服地死去,我愿意服这种药物。
我希望国家推行安乐死,对于患严重身体疾病或是饱受疾病折磨的病人,可以向有关部门申请安乐死,审核通过之后,就安排一个死亡的吉日,把该交待的事情交待好,然后就在某日某时在欢声笑语中走向死亡。
死亡之后,他的亲朋好友再也看不到他了,再也无法跟他说话交流了,但死亡的这个人的灵魂却可以看见他的亲朋好友,却可以跟他的亲朋好友说话,只不过物质体的人听不见灵人说话的声音而已。
——黄丽娟随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