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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阳明传》第七章 智平宁王之乱(3)
2024-08-23 来源: 浏览量:3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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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历史上,能做到立德、立功、立言“三不朽”的圣人,只有两个半:孔子、王阳明、曾国藩(半个)。

王阳明(即王守云)(1472年10月31日-1529年1月9日)是一位深通兵法的军事天才,多次在国家出现内乱的危急关头挺身而出,平叛止乱。他以文官掌兵符,上马治军,下马治民,集文韬武略于一身,做事智敏、用兵神速、护国安民、力挽狂澜,堪称国士无双;他又是一位诗文高手、书法大家。

王阳明一生的命运十分坎坷。不过这也使他集立德、立功、立言于一身,人称“真三不朽”,实现了古今圣贤的最高人格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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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阳明的学说思想王学(阳明学),是明代影响最大的哲学思想,彻底改变了明代中叶以后中国哲学思想发展的整体格局,其学术思想传至日本、朝鲜半岛以及东南亚,成为具有世界影响的伟大哲学。

 

日本的旧文明皆由中国传入,五十年前维新诸豪杰,沉醉于中国哲学大家王阳明的‘知行合一’说。

——孙中山

 

王阳明对儒学所做贡献同德国的马丁·路德对基督教所做的贡献一样深刻;在理论和实践这两个方面都闪耀着灿烂光芒的儒学宗师,中国历史上唯有王阳明一人。21世纪将是王阳明的世纪。

——[美]杜维明

 

 

(接上)

鄱阳湖生擒朱宸濠

 

南昌之战是平定朱宸濠之乱中又一场著名战役。在南昌之战中,吉安知府伍文定成为王阳明最为得力的助手。

七月十三日,王阳明与伍文定率兵从吉安出发。约各地起兵于十五日会师临江府的樟树镇(今江西清江)。是时,知府戴德孺领兵自临江(在今江西清江西南),徐琏领兵自袁州(今江西宜春),邢殉领兵自赣州(今江西赣州),通判胡尧元、童琦领兵自瑞州,通判谭储,推官王玮、徐文英,新淦(今江西新干)知县李美,太和(今江西泰和)知县李楫,宁都(今属江西)知县王天与,万安(今属江西)知县王冕“亦各以其兵来赴,合八万余人,号称三十万”。

七月十五日,各路部队在樟树镇会合。王阳明召集众官员商议进兵方向。当时有人提出:“安庆被围,宜引兵直接逼近安庆,以解安庆王阳明沉思片刻,说道:“如今九江、南康都已经被朱宸濠占据,之急。”

而南昌城中还有数万之众,精兵也有一万多,粮草充足。我军如果前去解救安庆,朱宸濠军必定回师与我军作殊死战斗,而安庆不到一千守军,仅能自守,必不能前来援助我们。这个时候,朱宸濠的南昌之兵可以乘机绝我粮道,而九江、南康的叛军可以倾巢而出,首尾夹击,那么我们就会陷入孤军无援、被围被歼的险境。”

伍文定急问:“那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王阳明不慌不忙地说道:“宁王这次精锐尽出,南昌守备一定非常空虚。我们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合兵一处,集中力量全力围攻南昌。如果攻破南昌这个大本营,那么叛军就会军心浮动,失魂落魄。朱宸濠不甘心失其根本,势必回兵来救。这样安庆之围自动解除,而宁王进军南京称帝的企图也就落空,军心士气必然大为低落。这时四面八方的朝廷援兵也将源源而至,进退失据的朱宸濠势必束手就擒。此可谓‘致人而不致于人也’。”

王阳明的一席话入情入理,把战争前景说得十分透彻。这一计实为“围魏救赵”,攻其必救。于是,众官员同意王阳明的决定,先攻打南昌。

七月十八日,王阳明引兵进驻丰城。当时探知,朱宸濠于南昌附近的新旧坟场设有千余伏兵,以应援城守。王阳明于是派知县刘守绪夜晚从间道袭破之。

七月十九日,王阳明正式起兵。在市汉(在今江西丰城北)誓师,历数宁王反叛行径,鼓舞士气。他高声对将士们说:“我等要一鼓而附城,再鼓而登,三鼓而不克诛伍,四鼓而不克斩将。”众将士见这是要玩命啊,便抢着表决心,昂然相应:“诺。”

同时,王阳明向江西全境发布勤王军令,并率领八万多人逼近南昌。随后,王阳明部队迅速攻陷了距南昌城四十里的南昌县。

当夜,王阳明调兵遣将,自市汉出发,于二十日黎明抵达指定位置。南昌城傍赣江而建,共有七门:东为永和,东南为顺化,南为进贤,又一南为惠民,西南为广润,西为章江,北为德胜。王阳明针对南昌城七个城门,把攻击部队分为十三路,每路多则四千余人,少则只有一千余人,确定在第二天拂晓对南昌城发动总攻。

王阳明深知现在自己带领的这支军队没有打过硬仗,缺乏严格训练,一旦进入实战很可能会出现畏战避战的情况。他命人当着众多攻城将士的面,处决了在攻打南昌县城的战役中不听将令、贻误战机的低级军官,并告诫众将士:“明天作战,必须要严格执行我的命令。如果我发现有士兵不听命令,就斩士兵的长官;你们的手下不听命令,就斩你们;如果你们不听命令,我就斩司令官伍文定。”众将听得直冒冷汗。

实际上,王阳明所斩的都是抓获的叛军俘虏。除了攻城,王阳明也展开了攻心战。他让人暗中潜入南昌城中张贴告示,谕告城中居民,要闭户自守,不得助乱,不得因害怕而逃匿。

南昌城中,强壮男丁都已跟随朱宸濠攻打安庆,现在留守城中的都是些老弱之辈。新旧坟场战败的消息,加上王阳明措辞严厉的告示,使南昌守军惊惧不安,毫无斗志。

七月二十一日凌晨,王阳明的部队敲起战鼓攻城时,南昌城叛军如大梦初醒,顿时乱成一团。其实南昌被宁王朱宸濠经营多年,城上常年架设着滚木、灰瓶、火炮、石弩等守城军械。朱宸濠临走时,留下一万精锐和五千民兵。而王阳明的军队都是七拼八凑的杂牌军,如果南昌守军据险死守,王阳明的军队很可能陷入苦战。然而,王阳明的攻心战术造成了人心恐慌,此前南昌外围被迅速扫清也使城中军队士气低落,加上各地勤王军正源源不断赶来,更让南昌城守军失去了斗志。当他们在城头看到城外黑压压的攻城队伍时,对守卫南昌已不抱希望。

这时,王阳明命令士兵们抬着云梯等攻城之具,一路推至南昌城下。霎时间,鼓声大震,各军喊叫着把云梯架了起来,顺梯齐上,奋勇攀城。

南昌城头上虽然设有守御,但此时守城士兵大多望风而逃或是跪地倒戈,甚至有的地方连城门都没有关。当伍文定攻城部队率先攻打广润门时,广润门守军一哄而散,伍文定几乎未遇任何抵抗就进了广润门。广润门一失,其他各门随即扔掉武器,大开城门,攻城部队就这样兵不血刃地占领了南昌城。

王阳明的军队入城后迅速擒住了留守宁王府的朱拱櫞等十余名附逆官员。宁王府中闻知王阳明的军队已经入城,一些人自知罪孽深重,纷纷纵火自焚。宁王府浓烟滚滚,火光冲天。进城后的王阳明军队迅速扑灭宁王府大火,一些没有自焚者被朝廷军队抓获。于是王阳明发布安民告示,安抚城中居民,遣散胁从,封存府库,同时打开宁王府粮仓,向城中百姓放粮赈济。就这样,南昌城中百姓很快安定了下来。

而朱宸濠军队久攻安庆不下,便于七月十五日撤围而去。

安庆守卫战前后历时十八天,张文锦、杨锐等以不满百人的军卒和民兵,击退号称十万人的宁王叛军四面围攻,堪称奇迹。在撤围安庆之后,朱宸濠获知王阳明率兵围攻南昌,十分恐慌,准备还兵南昌。

李士实、刘养正等一干官员纷纷劝说他直取南京。朱宸濠闻听大怒,说了句:“朕知道你们俩收了王阳明的银子,要把南昌城献给王阳明,难道朕待你们如此之诚,还打动不了你们的心吗?”李士实等人目瞪口呆。朱宸濠见状冷笑道:“看你们不救南昌,就知道心怀异志。”李士实等面面相觑,知道处境实在是危险。

不仅是朱宸濠执意要先回师南昌,朱宸濠部队的大部分士兵都是南昌人,家人都在南昌,此时也都无心恋战。于是朱宸濠先派凌十一和闵廿四为前锋,率领两万军队急回江西救援,自己在后率大军跟进。

七月二十二日,王阳明获知朱宸濠已回兵江西,遂召集文武官员商议对策。有的说:“朱宸濠兵多势盛,而我们的援兵还未至。我们还是坚壁自守,等待援兵。”王阳明则说:“朱宸濠兵力虽强,但未曾遇到大敌鏖战。未经战阵的军队战斗力是存疑的。何况,朱宸濠从南昌出兵未满一个月就又回师,表明出师不利,反叛的前景堪忧,想必会造成士气低落。我军若先出精兵锐卒,乘其惰归之际进行伏击,挫其锋芒,敌军众将会不战自溃。为今之计,就是水陆并进,迎战朱宸濠叛军于鄱阳湖之上。”

方针已定,王阳明立即部署兵力。七月二十三日,朱宸濠军队的前锋进抵南昌北赣江左岸的樵舍,也就是今天的江西新建县樵舍镇。王阳明获报,立即部署精锐兵力迎击。他命令伍文定以官军当其前,余恩继后;赣州知府邢珣率兵绕到敌后;袁州知府徐琏、临江知府戴德孺则从左右两翼夹攻,形成四面包围的歼敌阵势。

正德十四年(1519年)七月二十四日,朱宸濠军乘风敲鼓呐喊而前,先锋闵廿四的船队一路进逼黄家渡(今属南昌县南新乡),距南昌不过三十里。朱宸濠的船队则停泊在其后不远处,远远望去,旌旗招展,连天蔽空,沿岸百姓纷纷扶老携幼逃走。

正面迎敌的伍文定、余恩等到了晚上才开始悄悄行动。他们绕过闵廿四的船队,直扑朱宸濠的主营,那亮光处就是朱宸濠的船。突然,两岸却亮起了火把,喊杀之声四起。原来这是闵廿四为了防止敌军偷袭朱宸濠的船而布下的埋伏。伍文定寡不敌众,节节败退。闵廿四自然不会放过,下令全军万余人压上去奋力追击,结果造成队伍前后距离拉大,追兵离大本营越来越远。

就在闵廿四正得意时,忽闻两岸鼓号之声连天。赣州知府邢珣率军从叛军队伍的侧后翼杀出,以冲锋态度横贯敌阵,叛军瞬时阵脚大乱,溃不成军。伍文定、余恩见状迅速回兵截击。埋伏已久的徐琏和戴德孺二人指挥船队从两翼杀出,各路船队将闵廿四围在圆心,并不断缩小包围圈。

叛军顿时军心慌乱,不知所措,大败而归。王阳明率军乘胜追击。叛军被擒斩两千余人,溺水死者数以万计,浮尸几乎堵塞了长江。贼首凌十一肋下中箭,失足跌入水中。

闵廿四兵败如山倒,拼命突围,带着几百个残兵硬着头皮去见朱宸濠。此时,朱宸濠也已退至鄱阳湖畔的八字脑,这个地方今属南昌县塘南镇。

这一仗就损失了一万多人,朱宸濠极为恼火。不过,他明白现在不是发火的时候。闵廿四虽败,毕竟没有投降。而败因其实也很简单,就是这个王阳明用兵虚虚实实,太过狡诈。

朱宸濠知道,这个要命的当口,士气只可鼓不可泄。他安慰各路将领们:“胜败乃兵家常事,自南昌出师以来,诸位浴血奋战,势如破竹,连克九江、南康,今遇小挫,不必挂怀,来日再战,与那王阳明决一死战。”

这时,朱宸濠放了个大招:他将自己随船携带的金银珠宝悉数取出,分赏众人。他还承诺:再战时,一马当先、冲锋在前的赏一千两黄金,受伤的给一百两。

有道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那些受赏的将士手捧真金白银,顿时感激涕零,山呼万岁。同时,朱宸濠下达了一道命令:九江、南康的守城部队撤防,立刻增援南昌。九江和南康其实是阻击各路援兵的要冲,但是现在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王阳明这边也增添了不少生力军。建昌知府曾玙率兵到达王阳明处。

王阳明向各路官员分析敌情,认为:“九江不破,则湖兵终不敢越九江以援我;南康不复,则我兵亦不能逾南康以蹑贼。”所以,必须攻下九江和南康才能打通救援通道,让各路援兵源源而至,最终形成压倒叛军的兵力优势,一举而歼之。

于是,他派知府陈槐领兵四百,会合饶州知府林城之兵,乘间攻取九江;知府曾玙领兵四百,会合广信知府周朝佐之兵,乘间攻取南康。

王阳明故技重施,命人在南康、九江城外散播朱宸濠已在南昌附近被擒的消息,南康、九江守军人心浮动。待城中叛军无心恋战时,这两支官军突然发动进攻。南康、九江被攻克,朱宸濠的两万精锐部队弃械投降。

朱宸濠得知,不得不承认王阳明在打仗方面的确是个狠角色。

七月二十五日,鄱阳湖面雾气笼罩,一场大战一触即发。

王阳明让人备好弓箭火器以及救火工具,率大军沿江而下。待雾气逐渐散去,伍文定的先锋部队终于看到了朱宸濠的大军。远远望去,大江之上密密麻麻,一片片白帆竟和天空融为一体,无边无际。

朱宸濠的重赏政策起作用了,军士像打了兴奋剂一般,前仆后继地往前冲。这帮亡命徒面目狰狞,凶悍无比,显示出一股不要命的劲头。官军居然抵挡不住,节节败退,加上天公不作美,官军正处于逆风。叛军仗着顺风开炮放箭,伍文定率领的船队刹那间就被火光笼罩。伍文定屹立于炮火之中,岿然不动。前方几只小船畏战掉头,准备逃走。伍文定大吼一声,将座船靠过去,手起刀落砍死船夫。

他举起血淋淋的宝剑,划下一道生死线,高声喝道:“此地为界,越界者立斩不赦!”这下,士兵们只得重新抖擞精神,返身杀入战场。眼看即将溃败的战局被一举扭转过来。

王阳明见状,大为欣喜:“好,真不愧吾之典韦!”

王阳明见反击的时刻已到,便命人擂起战鼓,战船全部降帆,士兵们一律操桨划船,顺着水势疾驰而下,待距离一近,两军战船搅在一起,风力优势自然消除。然而就在此时,湖中突然传来巨响。大大小小的石块、铁弹从天而降,前军防备不及,损失惨重。

原来,朱宸濠在远处观战,眼见情势危急,便亮出了炮舰,实施火力压制。这种炮舰装备有佛朗机、火龙出水等各种火炮、火箭,代表了当时最先进的技术。炮舰不仅杀伤力强,而且其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极具心理威慑作用。

就在一些士兵畏惧不前时,他们被眼前的场景惊呆了:只见伍文定的座船被火炮炸开了一角,燃着熊熊烈火。伍文定立于船头,奋力撑橹,头发胡须都被炮火点燃,却毫无惧色,声嘶力竭地鼓励大家共赴国难。士兵们于是不再退却。

双方在鄱阳湖上僵持不下,竭力厮杀,直至日薄西山,也难分胜负。放眼望去,流血漂橹,浮尸如麻……

炮舰弹药渐渐用尽,朱宸濠退无可退,成败在此一举。

王阳明站在座船的箭楼上观战。他闭上了眼睛,耳边的厮杀声渐渐变得遥远。他派身边一个士兵去伍文定的座船传令。伍文定接到命令后改变战术,带着几只战船冲透船阵,和朱宸濠的几艘主舰搅在了一起。他左冲右突,一一试探,虽然没有找到朱宸濠的指挥舰,却找到了朱宸濠的副舰。

王阳明接到回报,终于也亮出炮舰:当时最先进的武器--佛朗机铳,这一武器是王阳明的崇拜者林见素贡献的。林见素是成化十四年(1478年)的进士,进入官场后以敢于谏诤出名,后来到沿海地区做官,和外国的商人结下友谊。佛朗机铳大概就是他从葡萄牙人那里得来的。据说,当他知道朱宸濠叛乱后,便第一时间把一尊佛朗机铳运送给了王阳明。

伍文定大展神威,把佛朗机铳对准朱宸濠的副舰,开出了山摇地动的一炮,朱宸濠的副舰像纸糊的一样被炸成了碎片。而他的指挥舰就在那艘倒霉的副舰后面,副舰被炸碎后,朱宸濠的指挥舰也被震荡得左右摇晃。一声巨响,副舰燃烧的碎片击中指挥舰。朱宸濠双耳一阵轰鸣,眼前一片模糊。那山贼闵廿四急急将朱宸濠扶起,带他暂避险地,不提防数枚弹丸破空而来,闵廿四急忙将朱宸濠往旁边一艘船上用力一推,自己却被密集的弹丸打得稀烂。紧接着,指挥船陷入一片火海之中。

待清醒过来,朱宸濠长叹一声,下令撤离。朱宸濠一撤,叛军失去主帅,或降或散,被俘者两千余人。伍文定命各路官兵趁势进攻,杀声震天,叛军兵马挤落水中活活淹死者就有一万多人。水中挣扎的叛兵被官兵捞上来,砍下首级报功。两次交锋,叛军被淹死两万多人,共损伤五万人马。

朱宸濠趁着天色已暗,退守鄱阳湖畔的樵舍。这时有人献计:主力舰队受损不大,如果把战舰连成一体,就可以抵御王阳明的进攻。然后再寻找战机扭转败局。历史上有两个人物使用过“连环计”:一个是三国时期赤壁大战时的曹操,一个是元末的陈友谅。

朱宸濠似乎忘了这两人的结局都是惨败。他居然重蹈覆辙,立即下令派人连夜将战船用铁锁连接到了一起。同时搬出他所有金银财宝,鼓励他的将士们,如果能杀回老巢南昌,这些财宝就属于那些奋勇杀敌的人。

第二天清晨,朱宸濠起了个大早,召集主要骨干开会。会上,朱宸濠先是总结了昨天失败的教训,痛斥那些不顾同伴、贪生怕死的败类,要拿这几个只领钱不办事的人祭旗。

时值七月盛夏,天气炎热。王阳明下令把战舰换成轻便灵活的小舰艇,装备火炮。然后兵分四路,戴德孺率左翼,徐琏率右翼,另一路从岸上绕到樵舍后方包抄。伍文定则暗中准备火攻器具,当晚以舟船四十只,载以灌油的蒿草,乘夜自下游绕至朱宸濠船阵后面约七里处埋伏起来。

七月二十六日黎明时分,伍文定立于船头指挥放火,只见火船齐发,乘风蔓延,朱宸濠结成连环的水上舰队一点就燃,一船着火,船船相继燃烧起来。更要命的是,朱宸濠的兵船都搁浅于淤沙中,首尾相接,仓促之间竟无法开船,加上舟篷多为竹茅,遇火即燃。这时,王阳明指挥官军四起,争相进击。数百艘小船燃着大火,火船后面就是官军的大战船,船上的官军拈弓搭箭,专门瞄准了拿挠钩推开火船的叛军士兵狂射。叛军一路负隅顽抗,且战且退。

朱宸濠木然地望着水天之间肆虐的大火,确信大势已去。他垂头丧气地来到娄妃的船舱里。娄妃名素珍,上饶信州区人,明代女诗人、书法家,是著名理学家娄谅的女儿。她博学多才且很有政治见解,是宁王正妃。在朱宸濠起兵之前,她曾多次泣谏劝阻,可惜朱宸濠已经被野心和欲望迷住了心窍。如今兵败,朱宸濠想起了夫人的劝谏,拉着娄妃的手哭诉道:“商纣因听妇人之言而亡,我因不听妇人之言而亡。"

娄妃非常镇定,她带头拿出自己的金银首饰,其他嫔妃也纷纷效仿,一并交给了朱宸濠。

朱宸濠将首饰分与众将,准备做最后的抵抗。他说了一番鼓励的话,正要下令进军,却听周围船上一片喧哗。正要命人询问,一个侍卫手持一块木板跑了进来。刘养正从侍卫手中接过木板,却见其正面赫然写着三个大字:免死牌。再看反面,一行小字映入眼帘:“宸濠叛逆,罪不容诛。胁从人等,弃暗投明。手持此牌,既往不咎。”

刘养正大惊失色,将木牌递给朱宸濠。三句话没有一个生僻字,读起来朗朗上口,就是要让闵廿四这些文盲都能看懂。朱宸濠恨恨道:“好你个王阳明,何劳费心至此!”

整个船队都陷入连天火海之中,湖面上漂着大量的免死牌,士兵们弃刀丢枪,呼朋唤友,争抢木牌。到后来,叛军几乎人手一块,军心涣散。

目睹此状,朱宸濠仰天长叹:“大势去矣,大势去矣!"

话音刚落,但闻船外喊杀之声四起。朱宸濠万念俱灰,回到内舱,与嫔妃一一泣别。包括娄妃在内的这些绝色佳人都清楚,作为家眷,造反被抓还不如自行了断,因此一一投水。余众或降或逃,作鸟兽散。

传说娄妃在黄家渡投水以后,尸首漂浮于江面,开始随着漩涡打了几个转,然后傍江岸,缓缓倒流至南昌。岸上市民见此情景,无不称奇,都说娄妃生前不愿从夫谋反,死后亦不肯随波逐流。

朱宸濠看到这些弱女子在水里挣扎哀号的痛苦模样,马上换了身平民衣服,跳到一条摆渡船上,悄悄地逃出了混乱的战场。当朱宸濠的摆渡船经过芦苇丛时,一条船突然从斜刺里杀出,挡住了朱宸濠的去路。

由于船夫不是官军打扮,朱宸濠对他们说:“我是宁王,你们送我到岸上,我必有重谢。”

一个船夫问道:“你真是宁王吗?如何重谢我们?”

朱宸濠指着摆渡船上的几个箱子说:“里面是金银珠宝,上岸后全归你们。”

船夫大喜道:“来来来。”

朱宸濠跳到对方船上,要他们赶紧划船。这时船上所有的人都狂笑起来。朱宸濠发现船直奔官军方向而去,他预感大事不妙准备跳船,立即被船夫们摁倒,五花大绑起来。

那船夫方笑道:“本官乃万安县知县王冕是也,奉巡抚大人之命,在此拿你。”

朱宸濠叹息一声:“王冕,你我往日无仇,近日无冤,何必苦逼至此?放了本王吧,日后必定重重有赏。”

王冕哈哈大笑:“朱宸濠,别做梦了,随本县去见王大人吧。”

就这样,宁王朱宸濠被王阳明预先设下的伏兵擒获。这时朱宸濠及他的世子、郡王、仪宾并李士实、刘养正、刘吉、屠钦、王纶、熊琼、卢珩、罗璜、丁馈、王春、吴十三、凌十一等数百人被活捉;被朱宸濠胁迫的王金、杨源、潘鹏、陈杲、郏文、马骥、白昂等也被擒获。残兵四下溃逃,王阳明派兵四处追击,相继歼灭之。陈槐、曾玛也相继攻取了九江、南康。

朱宸濠从起兵到失败,总共不过四十三天。朱宸濠潜心谋反十年之功,如今毁于一旦。

士兵将朱宸濠押解到王阳明帐前时,王阳明居然正在给弟子讲学。当侍卫呈上捷报时,他和往常一样向学生们抱歉地笑了笑,然后走到外面,看了看报告,思索了一下,神色如常地回到学生们中间。有人问他:“宁王可是败了?”他点了点头,回答:“败了,但死伤太重。”说完,他又平静地继续讲他的心学。弟子们由衷地赞叹:“阳明先生果真是不动如山的大圣人啊!”

事实上王阳明一直边打仗边讲学,随时可以应接万物、随处体认天理。朱宸濠尴尬地站在原地,好不容易等王阳明讲完,早已是惧恨交加。

“这是我朱家的家务事,何劳你如此费心!”朱宸濠瞪着王阳明大吼道,半是不解,半是恼怒。王阳明盯着他,并不吭声。王阳明并不同意朱宸濠的见解,这是家事也是国事,事关江山社稷,关系苍生百姓,岂是一句“家务事”那般轻松?

朱宸濠又道:“王守仁,你想想,难道我不如那个胡闹任性的朱厚照吗?”

王阳明摇了摇头,断然说道:“事到如今,宁王阁下还是如此糊涂。你为一己之野心,悍然起兵造反已是不忠;妄动刀兵,置百姓于水火,是为不仁;擅杀朝廷命官,结交江湖匪贼,已是不义。试问你的行为可是一个曾有‘仁孝’之名的王爷所当做的?如何能令天下人信服?”

朱宸濠闻听,为之语塞,不觉心生绝望:“阳明先生,我欲尽削护卫,降为一个普通庶民,可以吗?”那意思是还想活着当个普通老百姓。

“惜命如此,何必当初?”王阳明淡淡地道:“有国法在。”朱宸濠痛苦地低下头,半晌方才抬头道:“悔不听娄妃之言,乃有今日。望先生派人打捞她的遗体,好生安葬。”

这句话王阳明听进去了,他点点头,马上命人于江中搜寻娄妃尸体。士兵赶到江边时,只见一个渔夫已将娄妃的尸体捞了上来,怀疑娄妃身上藏着宝物,正要将衣服撕开。军士当即上前将渔夫赶走,抢回娄妃的尸首。王阳明命以厚棺盛殓,葬于湖口县城外,其墓至今犹存,称为贤妃墓。

不久,伍文定带着几个士兵抬着一个大箱子进来,打开一看,全是朱宸濠结交、贿赂朝中大小臣僚的信件。伍文定支开众人,请示王阳明怎么办。王阳明看都没看,大手一挥,道:“烧掉。”

 

 

荒唐的御驾亲征

 

当初,王阳明那道《飞报宁王谋反疏》传到京城时,朝野为之震动。因为以往有关宁王谋反的奏报大多含糊其词,令人不太相信。而王阳明则讲得言之凿凿,明明白白:朱宸濠已经开始动手了。

兵部尚书王琼事先心中有数,故而表现得十分镇定。这自然是因为他早有预见,并先布下棋子以做防备。只要王阳明在江西坐镇,那朱宸濠就要先过他那一关。

朱厚照闻听宁王已反,还有些惊疑不定。他开始回想宁王朱宸濠以前的种种可疑行迹。是啊,朱厚照想起那个戏子臧贤,这个人老在他面前夸宁王朱宸濠仁孝。听得多了,就让朱厚照有点烦,数落了几句:“为臣的仁孝是为了可以升官。他一个王爷仁孝,是要干什么?难道他想做皇帝?”臧贤闻之色变,现在想来很是可疑啊。

还有一次,朱厚照在臧贤家玩时,发现一个精美别致的酒杯。他便拿在手里把玩,觉得不是寻常之物,便顺口问了一句:“这是哪里来的物件儿?”臧贤当时回答说是宁王朱宸濠所赠。朱厚照听了不太高兴:“他有这么好的东西怎么不给我,为何要给你?”

(待续)




面对朱宸濠的突然造反,王阳明判断,朱宸濠的出招有三种策略,上策是挥师直达北京,这时候的朝廷没有任何准备,可以轻松一举推翻当朝皇帝,江山社稷危如累卵。中策就是直取南京城,把大明国一分为二。下策就是据守江西。

王阳明想尽一切办法把朱宸濠拖在江西,能拖多久就拖多久,拖得越久越好。怎样拖呢?兵不厌诈的手段是王阳明的拿手好戏。

王阳明急令各地官员招兵马,也许所有15到60岁的男子都招集起来,有没有作战经验不重要,重要的是造声势,让这支临时拼凑的队伍来到距离江西南昌很近的丰城县集合,每天敲锣打鼓制造要进攻南昌的声势,这样做可以让朱宸濠晚些离开南昌北上。

王阳明紧急伪造很多朝廷公文,声称朝廷早就料到朱宸濠要造反,已经集结了大部队在朱宸濠大军将要北上的道路旁边埋伏。

在伪造的公文中,王阳明特别强调,虽然已经集结了对付朱宸濠的大军,但是为了尽量减少老百姓的伤亡,不会轻易打进南昌城,而是等朱宸濠的部队离开南昌城后再迎面攻击。

最绝的是,王阳明伪造了大量答复朱宸濠两位最重要谋士投城的书信,在信中说,非常赞赏李士实和刘养正两人弃暗投明,并承诺平定判乱之后,一定会给李士实和刘养正升官发财的机会。同时还大量伪造朱宸濠军中高级军官的投降密状,然后派人带着这些伪造的文件去找平时经常跟朱宸濠交往的人,故意把这些文件遗落,让朱宸濠的亲信看到,然后传到朱宸濠的耳朵里。这是离间朱宸濠与两位最重要谋士以及高级官员的关系的最佳办法,王阳明制造的这些阴谋把朱宸濠完全蒙弊了。

李士实和刘养正朱宸濠极力辩解,说这一切都是造谣,并极力劝朱宸濠赶紧率兵北上攻打南京城,这与密信中的内容完全一致,多疑的朱宸濠怀疑身边的两个谋士可能暗中与朝廷勾结,所以不再信任刘养正和李士实。

朱宸濠的大部队在南昌城推迟了半个月才开始北上计划攻打南京,但已经错过用兵的最好时机了。

在朱宸濠推迟出兵的半个月里,朝廷迅速集结应战军队。王阳明为朝廷赢得的这半个月时间非常关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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